他这十年里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腥风血雨和修罗地狱，才能变成如此杀伐肆意心冷如铁的样子？
想知道，想要了解，想要靠近的心情在胸臆蔓延开来泛滥成灾，已经没法忍耐了。
穆玄英捏紧了伞柄，抬眼直视莫雨。
“莫雨哥哥，你在恶人谷……”
你在恶人谷，到底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告诉我。
第十五章 绿竹
他们靠得太近了，穆玄英觉得心跳开始变快，胸口有热意涌出，悸动悄无声息的浮现。
莫雨半晌都没出声，似乎没想到穆玄英会突然问这个。
过了一会，他低声反问：“你觉得我过得如何？”
穆玄英脱口而出，“不好！”
莫雨笑了，眼里冰封的冷意也退散了。
他抬手摸了摸穆玄英的头发，淡淡道：“无论世人如何看待，于我而言，恶人谷是个好去处。”
话已至此，穆玄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似乎和莫雨重逢以来，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般无疾而终。
他想恶人谷哪里好了，那里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留恋？
但他也明白自己问了也没有意义。就如同穆玄英永远都是浩气盟的穆玄英，而莫雨，自他十五岁起，就是恶人谷的莫雨了。
有些事不能说，有些事不该说，千般万种情在嘴边，道出来就变了味道。
彼此身份如是，已经不可能如同过去一样了。
一时静谧。
或许是穆玄英的表情太失落，莫雨微微叹了口气。
“不要乱想，有你在，就很好了。”
“……莫雨哥哥？”
莫雨抱住了穆玄英，将他按在自己怀里，望着眼前细雨朦胧，一字一句道：“十年前我看着你跳下悬崖而无能为力，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这辈子我定要得到无上力量，绝不让任何人再使你我二人分离。”
穆玄英心神一颤，鼻尖泛起了酸意。原来莫雨始终耿耿于怀当年枫华谷之事，十年来他竟未有一天不被这仇恨的火焰灼烧……
“雨哥。”穆玄英认真的抱紧了莫雨，坚定的回道：“没有人能将我们之间的情谊斩断，没有人。我永远不会与你为敌。”
哪怕阵营对立，哪怕天地不容。
“傻毛毛……”莫雨深吸了口气，摸着穆玄英的脸，不禁亲了亲他的鼻尖。
穆玄英呆住了，明明知道是儿时的兄长，可怎么想，二十多岁的两个大男人这样还是太……太亲昵了。
他匆匆别过头，和莫雨拉开距离，撑着伞急促道：“雨……雨大了，我们赶紧走吧。”
莫雨没忍住笑意。
两人回去路上，莫雨提起了前几日的黑衣人，说：“这几天我查了下，那天的黑衣人虽然用了唐门武功，但并不是唐门中人。”
穆玄英惊讶的问道：“那会是谁派来的？”
莫雨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线索到范阳就断了，得到的消息仅仅能推断出此事牵扯颇深，恐怕和朝廷有关。”
“……”穆玄英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如果真如莫雨所言，那事情就不简单了。
此次浩气盟受天策府所托，持“断川”来霸刀之事本就讳莫如深。来之前穆玄英得知“断川”为李承恩亲自带到落雁城委托于谢渊时，就隐隐察觉此事和朝廷有关，如今又有不知名的势力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必须要告知可人和影才是。
念及此处，穆玄英心情沉重，也顾不得思虑其他，把莫雨送回去后就急忙去了可人那。
待将事情告之了可人和影。影立刻就去查了一番，果真有不明势力的人最近正在浩气诸人周遭徘徊。
印证了消息真假，影不免起了疑心，问他：“你是从何得知的消息？”
穆玄英一下被问的语塞，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后来还是可人说：“不管消息来源，此事牵扯重大，我等还需谨慎为之。”然后回信给了谢渊，差人将“断川”从保存的地方取出，由她直接看管。
影便没有继续追问。
穆玄英松了口气，回了房间，难免觉得疲惫。
按理来说他是该感谢莫雨的，如果不是莫雨留心多调查了那人，他差点就酿成了大祸。然而即使给影说了消息是从莫雨那得知的，影也不会因此而理解或是妥协什么。
恶人谷之余浩气盟便是如此，缘由都已经不重要了。
雨还没有停，晚上月语堂送了饭来，穆玄英吃过后就开始犯困，难得有了睡意，索性无事，就干脆早早的躺到了床上。
天色阴沉，屋里没有点灯，更显得昏暗。穆玄英迷迷糊糊的面对着墙壁，困顿间依稀闻到了一缕暗香，幽幽的飘荡而来，将他拖入了更深的梦境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推开了窗扉，从雨中一跃而进，轻灵如同翩燕，起落间就来到了穆玄英的床前。
是一个面容较好的妙龄少女，身上衣衫微湿，想必是自雨中而来，难免沾了些水渍。
她看了看地板上的湿迹，苦恼的皱起眉，像是在思索怎么解决掉这些痕迹。想了会，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简单的擦了下，随后匆匆靠近穆玄英，伸手就要握住他的胳膊。
暗香更浓了。
穆玄英蓦然睁开眼睛翻身紧紧扣住了少女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袖中薄匕，抵在不速之客的脖颈间将人制伏。
“你！你装睡！”少女气急败坏的喊出了声，一张脸又愤怒又恼羞。
穆玄英叹了口气，手下力度微微放松，“姑娘若要见我，何不光明正大而来，却要选择如此鬼祟之法？”他慢慢说道，一双黑眸清澈明亮，里面没有半点睡意。
被制服的人转了转眼珠，试图挣脱，却被穆玄英警告似得按了下压在脖子上的冰凉利刃。于是只能别过头一言不发。
这下轮到穆玄英苦恼了。他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线索，可这姑娘却一副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的刚烈模样，让他怎么继续下去？
或许还是该交给影大哥来处理……
穆玄英正想着，忽听一声尖啸自窗外传来，不禁往过看去，谁料仅是一个失神，被制伏的少女竟如同泥鳅一般自他手中滑开，冲向大门，而窗外亦有一个高挑的人影瞬间闪过。
穆玄英心知不妙，没料到她竟然还有同伙，一时大意就让人跑了。当下不敢犹豫，提气就追出了门外。
雨势不小，阻碍了视野，穆玄英紧紧的盯着两个身影在院落间忽隐忽现，越追越远，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总算让他堵住了其中一人，那高挑女子离他八尺开外，正欲从拐角逃跑，穆玄英当机立断，将手中匕首全力一掷，一招长虹贯日封死了女子的所有退路。
“你还想往哪里逃！”他愤愤的出声喊道，同时蹑云逐月到了女子的身边，伸手拉住了她。
女子慢慢转身，回头看着穆玄英。
“你……”
眼前的面容有些熟悉，穆玄英怔怔思忖片刻，忽的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那日于望北村在他旁边开了坛西市的女子吗？！
“姑娘，你——”
“毛毛？”
莫雨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穆玄英下意识的回头看他，而那女子趁此机会忽的抽出把短刀向他刺来，穆玄英不得不放手退后躲开攻势，女子毫不恋战，立即于雨中飞快的逃走了。
“哎——！”穆玄英懊恼的望着女子的方向，心知再追也追不上了。
莫雨撑伞走进，挡住了一方雨幕，然后低头看着穆玄英情急之下跑出来，还光溜溜的两脚，顿时皱紧了眉。
“你是嫌自己还没喝够药是不。”话音未落，在穆玄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将伞塞到对方手里，将人打横抱起。
“等，等下，雨哥！”穆玄英搂紧了莫雨的脖子，正要解释，却被莫雨瞪了一眼，一下就支支吾吾的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