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眨眨眼：“你在喝茶？”他今早比使用前世之果的时候提前了一个小时醒来，看了手表以后老老实实睡了个回笼觉，现在才出门见人的。
奈落左手拉住右手过长的袖摆，再以右手托起茶杯，浅酌一口：“太苦。”
这个动作……这样喝茶是不是不太对？算了，他可从来没研究过日本的茶文化。碧落几步走到近旁坐下，手贴在茶壶上没有感受到一丝余温，皱眉道：“已经凉了。”苦味的茶本来就应该喝热的。
不过如果茶本身就不是苦的话……“推荐你去尝试一下花茶。”
奈落似是不经意道：“昨天你和那个人类女人喝的那一种？”
“嗯。如果你去向她讨要的话，琉璃子一定会很乐意的。”对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碧落早有准备。毕竟奈落再怎么翩翩公子，早已明晰其本质的碧落也不会被迷惑。
“你很欣赏她？”
“琉璃是很矛盾的东西呢，既脆弱又坚强，”碧落静静端坐，灵秀无双：“‘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我只是很欣赏她的名字罢了。”
y-in柔的男人勾起妖娆的笑，低语恍若撒旦的呢喃，充溢着死亡的气息：“脆弱和坚强吗……那，你想不想看琉璃跌落的模样？”
碧落露出了有些好笑的神色，轻笑道：“我真的能决定吗？城主殿下。”
你总是这样清醒。这一句话奈落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缓缓站起来，宽松更像是浴袍的和服一瞬间形成迤逦的形状而后消失，不可挽留。城主的房间只有一扇窗，面朝着琉璃子公主的卧房——这个位置是碧落安排的。
而就在奈落在窗边停下脚步的刹那——
“啊！——”
长长的惊叫从琉璃子公主的卧房传来，尖利的女声已经听不出原本的音色，足见其恐惧。有侍从和家臣向着叫声的发生之地赶去，随后是更大的斥责声、哭泣声和兵器交织声，琉璃子公主的卧房里冒出了浓烟和火光，又被提着水桶的武士很快浇灭。
奈落和碧落赶到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不，并不能说是赶到，奈落还维持着他卧床不起的假象，因此是被碧落搀扶过来的，而且奈落有意拖延时间，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身旁的少年身上，而碧落也很配合地一路慢行——既然这是奈落设计的剧本，那么早到晚到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入眼的景象一目了然。
侍女浅葱跪在一边，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她却并不擦拭，而是失去言语般的怔怔瞧着一直侍奉的公主，犹如石像。琉璃子公主的胸口上有好几个血洞，扎得很深，心脏处泉涌而出的血液染红了雪白的被单，雪地红梅般的妖艳。
而房中流血最多却并不是弥留之际琉璃子公主，而是已经死去的小竹。
小姑娘圆圆的脸蛋上是惊悸的表情，眼中还残留着恐惧，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害怕和不解的事情一般。她是被乱枪刺死的，而枪正是城堡中的侍卫常备的武器。在她倒下的地方，离她那已经无法再动作起来的右手极近的地方，是一把匕首。染血的匕首。
所以说，小竹就是凶手么。
——或者说是，凶手的傀儡？
“城主殿下，碧落大人。”
“城主大人，琉璃子公主遇刺，是小竹她……”
侍卫们的汇报入不了耳，往日相处的情景一点一点浮现，碧落眨了眨有些s-hi润的眼睛。真讨厌的感觉，本来以为能很顺利地把这个世界的人当做NPC呢。他猛地一下把依然靠在自己身上的奈落甩下去，而善于玩弄人心的妖怪紧走几步跪下握住了脸色苍白如纸的琉璃子的手，语声哽咽：“琉璃子……我……”
琉璃子颤抖着抬起手触碰y-in刀同样苍白的脸，并不在乎因为这个举动伤口溢出的更多的血，她只痴痴望着y-in刀俊秀的脸庞，望进他的眼底，喃喃：“答……应我……”
城主殿下珍而重之地执着她逐渐冰冷的手，仿佛在尽力抑制身体的颤抖：“我答应你，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琉璃子公主努力地想绽放出一个笑颜，轻轻道：“生不能……同衾，死……死同x_u_e……”呐，这种时候，她怎么会有些庆幸y-in刀殿下也不过只有半年的生命？很快就能在另一个国度见面了吧……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成为y-in刀殿下的妻子。
奈落轻轻叹了口气，一字一字道：“我将和琉璃子公主，举行冥婚。”
琉璃子笑了，樱花一般艳丽，樱花一般开在最好的年华，死在最美的时候。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y-in刀，似乎想要把心上人的容颜刻入心底，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公主——”浅葱终于扑倒在地，恸哭失声。
一个绫小路城来的武士含着泪吼道：“一个侍女为什么会刺杀公主？她是刺客，还是有人指使她？”
“小竹已经在人见城工作三年了，她绝不是刺客。”一个冰冷的声音答道：“但是，她的确有刺杀公主的理由。”
是千代。她的脸上丝毫不见平时的大方爽朗，只有一种讽刺般的麻木。
她正看着碧落。所有人都看着碧落。
碧落迎着奈落调侃般的视线，怡然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
……碧落，祸水的滋味如何？
……回味无穷。
第十五章
碧落立在风中，面前是茂密让人无法分辨方向的树林，背景是深紫色瘴气笼罩的城堡，幽深，没有一丝人气。
人类是无法在如斯浓厚的瘴气中生存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整座城堡中，活着的人只剩下两个，奈落和碧落。不，严格来说一个人也没有，因为这两个都不是人。
依旧是y-in阳师服饰的少年及时张开灵力的结界，适时地扮演一个人类。瘴气绵延起伏，分布在每一个角落，像有生命一般分出一丝触碰碧落的结界，在被消融后蛰伏起来，等待夜晚的来临。
阳光不错，从彼侧的云端中稍稍探出头来，就快要升到最高点。
很多人把太阳当做正义和希望的象征，而正午就是太阳的阳之力最强的时候，妖邪之物的能力也会大大降低。
树木很高，枝繁叶茂地遮挡天空，也遮挡阳光。人见城已经换了一个地方，从繁华的人来人往之地到了几可蔽日的丛林之中，而整个城堡也被奈落的结界笼罩，阻隔气息和在其内的真实。
白色衣衫的少年打开扇子，专注地凝注着扇面上的几株翠竹，淡淡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冥婚’？”
紫色和服的男子闻言浅笑：“冥婚的意思，难道不是一起去冥界参加婚礼么？”奈落歪了歪头，天真无邪却又饱含蛊惑，无辜道：“我实在是不太懂人类的名词呢。”
如果是平日，碧落肯定要针对奈落的卖萌行为吐槽一番，可惜今时今日却是完全没有这个心情了。
他面无表情道：“你有一半是人类。”这一点是奈落的禁忌，他本不该在此处提到的。
奈落没有动怒，反而仔细瞧着他饶有兴味道：“你生气了？我以为你会一直冷静下去。”
“为什么要生气呢？你看，人类是多么愚昧的生物，这件事跟你本就无关，他们却莫名地仇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