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上当初的江俞只是怕生,尤其害怕像戚柏宥这种一天二十四小时无时不刻板着脸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太过严肃的原因,还会让他想到某些灰暗、不愿提起的记忆。
他忘记花了多久时间,反正当江俞终于不怕他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
陈苑和有个亲生儿子的事情他以前就有所耳闻,只是一直没放在心上,也想不到陈呈居然是对方的亲生儿子,甚至一直把江俞看做夺母的仇人,也许应该说将他视作害陈苑和过世的罪魁祸首。
可戚柏宥知道,陈苑和过世这件事里江俞才是真正的受害人,毕竟对方过世的时候江俞才是刚上初中的年纪,十四五岁的少年什么都不懂,天真无害到只想让人把他保护在羽翼之下,又怎么可能害死当时与他而言唯一的亲人,甚至是救命恩人呢?
陈呈口中这一切本身就不该由江俞来背负,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比方说——戚家。
……
江俞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安稳,他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似真似假,场景和自己都飘忽不定,切换速度极快,明明在睡觉,却结结实实的体会了一把头晕目眩的滋味。
等他醒来后,所有梦境都归于虚无之中,悄无声息的在脑中消失匿迹,来不及抓住一星半点。他睁开眼睛,视线在室内茫然的转了一圈,发现戚柏宥已经不在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寂静的连自己翻身时候被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他掀开被子,打着赤脚踩在哪怕开了暖气也依旧冰冷的地板上,毫不在意的走到阳台面前,拉开窗帘,竟入眼的是阔别已久的落日。
无论春夏秋冬哪一季,天气从来都是任x_ing且毫无厘头,明明上午还飘着雪花,要把人冻成冰雕似的冷,此时天空的厚云却又不知去哪儿潇洒,把挡住几天的太阳露了出来。
不过此刻已是黄昏,半个身子藏在地平线后面,原本明艳刺眼的阳光此刻温柔无比,橘红色的暖光穿过玻璃照进室内,虚虚打在江俞身上,脚下拉出了一个深色的影子。
他在客厅和书房转悠了一遍,确定戚柏宥出去后,他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在厨房里翻了一圈,又不安分的动起了坏心思。
手刚刚伸到放置零食的橱柜,柜门都还没打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一阵震动,做贼心虚的江某人差点没从用来垫脚的小板凳上摔下去。
来电显示清晰无比地闪烁着先生两个字大字,后面还宣示所有权似得添了个小爱心,他眨眨眼,悄咪咪地走出厨房后,才一脸正直的接通电话。
“睡醒了?”戚柏宥率先开口道。
江俞唔了一声算是承认,他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过一会就回去。”戚柏宥说,“我熬了粥应该已经熟了,你把盖子打开让他凉一会儿,我买了点配菜,在饭桌的袋子里,你拿出来后去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能吃了。”
江俞这才注意到电饭煲里居然熬了粥,小心翼翼地把锅盖打开,一股热气争先恐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别过脸去,用手把蒸汽挥开,终于看清了里面的……白粥?
他盯着锅陷入了沉默,毕竟这要说是粥吧,水又太少,要说干饭吧,水又太多,怎么看都不太对,不过根据戚柏宥刚刚说的话来推测,对方应该是想熬粥无误了,只是由于活了三十多年,从未进过厨房,如今新手上路,半吊子水平,能把米过水洗了再煮已经是很厉害了。
江俞不知道的是,这锅粥都是戚柏宥特意查资料一步一步摸索着下锅的,开始量其实刚好,结果因为是生米,放进锅里就沉下去,他怕太少才又往里头加了点,没想到过了头,米多水少,就尴尬成这样。
但是一想,这是戚柏宥亲自给他熬得,心中一下变得甜滋滋,也没追究什么粥不粥,就算里头夹了没煮熟的生饭,他也能吃下去。
趁着那碗似粥非粥的白粥凉下来的时候,他去拿了手机,悄悄把这一天记录为‘先生的爱心餐日’。
……
陈呈与罗研的事情在庭审上还是没逃过媒体的目光,一条名为江俞剧组出事真相的热门话题高居微博榜首,哪怕花钱把热门撤了,也依旧没办法撤销掉网友们一颗渴望八卦的心,下去一条,又上来一条带其他话题的。
接连几次之后,才终于堪堪从热门榜上消失,但整个互联网何其之大,还担心找不到地方讨论么?
这件事也免不了牵连到剧组,因为涉事的还有罗研这个人女配,一些激动过头的粉丝甚至纷纷跑到官博下面讨个说法,一连几天过去后,身为事件中心的江俞这才不得不站出来说话,安抚粉丝,说这次的事情与剧组毫无瓜葛,是他自己的私人关系未处置好,甚至还牵连到剧组,深感抱歉。
剧组自然不能说什么,意简言骇的回应了一番后,便配合江俞一起安抚粉丝情绪,以及给一些不明所以的网友路人们一个回答。
而戏中的其他人自然也是纷纷一起跟着剧组出声,不过他们主要是安抚粉丝情绪顺带宣传一波电影,对于这件事并没有肆意妄加自己的评价,以免被人利用来炒话题就得不偿失了。
从开庭到结束,一切都是戚柏宥在代替江俞处理,江俞也从不过问进展如何了,陈呈和罗研会被怎么判。
他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上面是某个匿名论坛,基本上十个帖子里有三分之二都是带着他的名字缩写,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的缘由是什么。不过与其说她们是在讨论,不如说是在瞎猜,一个猜一个蒙,然后从中努力寻找较为合理的逻辑,恨不得化身福尔摩斯看破真相。
但要是这这么容易被看破,恐怕这世上就不需要警察了。
而令江俞最为在意的,是一位网友披着匿名马甲在论坛留下的一个疑问题:助理不应该是跟明星形影不离的么?那应该都知道很多明星的事情,为什么没有早点爆料?怎么想都是从天上被人狠狠拽下来更疼吧?
短短的一段疑惑,被淹没在高楼耸立的帖子里,却让江俞这个当事人陷入了沉默。
陈呈知道很多事,他和戚柏宥的关系也从未在对方面前遮掩过,假如他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大可把这些东西都散发到网上,他甚至可以趁不注意拍下照片,带着实锤发到网上。
可为什么呢?
江俞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什么,到最后只能归结于对方讨厌自己已经讨厌到恨不得弄死他的地步。
往另一个可能x_ing不高的角度想,假如当初那些相处并不都是假情假意,陈呈讨厌他,可并没有到要鱼死网破的地步,而最终发展成这样,是另有原因,有什么事……或者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但假若真有这么一回事,那陈呈怎么什么都没说呢?
而这一切解不开的疑惑,随着陈呈的离开,一并进入了那暗无天日的囹圄。
不知不觉中,大年的脚步在人们的感叹与期待之中到来,这段不大不小的c-h-a曲终于走完了它的进度条,进入尾声。
原本过去半个月的姚管家又说在那边临时出了变数,短期内没办法回来。极为怀念对方手艺的江俞在视频通话中得知又要延迟后,登时拿着手机像个蔫气的皮球,一脸沮丧。
“少爷现在还住在公寓里吗?”姚管家一如既往身着笔挺的正装,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
“别墅还没装修好,回不去。”江俞想起圣诞节的那场火,情绪又有些低落,说实话,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了,他还真挺想原来的别墅,可能是因为那里是他失忆后认知里的第一个家,难免有些雏鸟情节,虽然与他而言只要戚柏宥在,哪儿都能睡。
姚管家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半晌后,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江俞又重复问姚管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后者想了想,仍旧只道了句未确定时间。
江俞哦了一声,垂着眼睛把手机塞给戚柏宥,自己起身走到外头倒水去了。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戚柏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少爷,我记得您住的这栋楼里,那位小少爷也在。”等江俞消失在了书房,姚管家才对戚柏宥开口道,“老爷希望您今年能回来吃顿团圆饭,他说希望您将那位小少爷也一并带来。”
戚柏宥眯了眯眼,眼神倏地转为冷然,淡淡道:“你替我转告他过年外地有个项目要谈,不去了。”
“什么项目非得大过年的去谈?你跟我说,我亲自给他们老板打电话,看看是有多大的项目,连我孙子的年假都敢占?”
镜头一晃,停下来后对面的人变成了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他说话声音铿锵有力,白眉一竖,倒是半点没有身为耄耋之年的老人该有的模样。
一双浑浊的眼睛死瞪着戚柏宥,仿佛要透过这小小的通讯工具,把远在大洋彼岸的亲孙子捞过来好好训斥一顿。
戚柏宥万万没想到这视频通话居然还会中途换人,听着扬声器里传来姚管家带着惊讶的语气,想必他这爷爷是趁人未觉察之际,霸道地把手机抢走。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口,见江俞还没过来,逐对屏幕道了句:“爷爷。”
“你还记得我是你爷爷!这么多年没回来,上次回来也不等我就走,要不是今天恰好给我遇到你和姚管家视频通话,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戚柏宥挑了挑眉,失笑的嗯了一声,乖巧给他道歉。
幼年他父母貌合神离,他也曾一度患得患失,最疼他的人便是面前这位戚家目前真正掌手人的爷爷,戚天。
说来他父亲风流的x_ing子其实就是遗传戚天的,戚家家大业大,能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他老人家功不可没,能力大的人桃花也会随之而茂盛,在那个年代,还没现在这么多道德条例和规矩,以至于戚天当时可谓是左拥右抱,儿孙满堂。
戚柏宥的堂兄弟姐妹可真不少,可不知为何,他这一代里也就他一个人有出息,其他人要么成天吃喝玩乐,要么不务正业沉迷灯红酒绿,日日夜夜纸醉金迷,成了媒体最爱拿出来夸大其词的糜烂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