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镜清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见他把自己和侄子说得如此不堪,谢镜清也动了真怒,扬长而去,连话都没说一句。
文崇德不是个好人,他自己心里清楚。
可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舍不得报复一个根本不在意他好心付出的人。
打压谢镜清的计划拟了又拟,随便哪一条都能让谢镜清焦头烂额,甚至失财丧命,可最后,全都进了炭盆,燃成了灰烬。
罢了。
就当这个人已经死了。
私盐案果然牵扯到了谢镜清,他爹算计着让谢镜清顶罪,文崇德想来想去,反正谢九渊现在是启元帝的人,启元帝总不会坐视谢镜清被判成死囚,用此说服了自己袖手旁观。
那日进了他爹的书房,谋士们纷纷计划着如何用此案反过来牵累谢九渊,文崇德听得昏昏欲睡,毫无参与之意。
“文崇德,你怎么看?”
文崇德被他爹的唤回神来,发现谋士竟然都已经离开,书房中只剩下父子二人。
他心中不禁升起了狐疑。
于是故作懒散,又像是有些不忿,道:“什么怎么看?我说了又不算,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文谨礼低声重复了一遍,点点头,“好,那我要你今晚进刑部大牢,亲手把谢镜清给杀了,让他畏罪自尽。”
文崇德一时惊愕难以掩饰,文谨礼手边的笔墨纸砚就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来,怒骂:“你这个畜生!那是个男人!你可真是会给我文家蒙羞!不知羞耻!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趁早把这桩丑事忘了!我要你亲手杀了那个男狐狸,否则你就等着辞官养病吧!我文家不幸,后继无人,出了你这种腌臜禽兽,我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被砚台砸中额角,留下一道血痕,文崇德忍不住想笑:“我腌臜?我是个畜生,也是你这个老畜生生出来的,一家子畜生,有什么不能见列祖列宗?”
文谨礼被他气个倒仰,放了狠话,谢镜清这条命留不住,但你要是不亲手办了这事,就辞官回家养病,一个闲人,文府养得起!
这选择太容易了。
容易得让文崇德对自己心寒。
可这心寒又是多么虚伪。
半夜,文崇德拎着一壶酒两个酒杯,进了戒备森严的刑部大牢。
谢镜清被用了刑,他不肯在牵扯谢九渊的供词上签字画押,于是狠狠吃了一番苦头,受了不少鞭杖,只是还未开庭审理,这些人不便留下太明显的用刑痕迹,所以并不至于到站不起来的起步。
此时文崇德进了牢房,狱卒还给了一张小几,谢镜清强撑着席地而坐,见了文崇德手中的酒和杯,他本就没想着能活着出去,于是淡然道:“文大人来送我走?”
文崇德一言不发,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谢镜清面前,当着谢镜清的面,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药包,将药倒进了谢镜清的杯中,然后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谢镜清面无惧意,端起那杯酒,亦是一饮而尽。
于是文崇德给他添满了酒,一壶烈酒,二人闷头喝,不多时就见了底。
见谢镜清晃了晃身体,散了眼神,知是起了药效,文崇德终于出声问:“你后悔吗?”
谢镜清不知他问的究竟是指什么,于是只是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没一会儿就倒在了地上。
狱卒循声而来,皱了眉,为难道:“公子,您手下留情,咱们大人可就要遭殃。鸩毒仵作一验便知,如何伪造成自尽?文大人似乎也不是这么交待您的吧?”
文崇德沉下脸,冷声道:“我做什么要你教?这是麻沸散。取一条白绫来,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到今日,文崇德都记得,自己是如何将那人抱在怀中,将白绫绕上他温顺低垂的脖颈,然后渐渐用力,夺去他的呼吸,制住他的挣扎,亲手绞杀了这个人。
然后盖上他的眼睛,听着他的心跳从弱变无。
那一刻,文崇德明白,自己这辈子再无一刻安宁,他将永远记得,自己亲手杀了谢镜清,而谢镜清并不爱自己。
多么可恨。多么可耻。
离开前,文崇德在谢镜清的耳边,用这辈子都没用过的温柔语调告诉他,“这都是你的错。我要让整个大楚为你陪葬,尤其是谢九渊,我要让你在地下,陪我不得安生。阎王最好把账都算在你头上,等我死后,下去十八地狱找你。”
他大笑出声,扬长而去。
然后结交倭人与其他外族,煽动他们进犯大楚。用奸细设计谢九渊死于战场,笑看京城沦陷,大楚君臣与宫城一起付之一炬。
再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海外各国云集而至,众贼分赃不均,在他的提议下,于京城谈判如何割据。
最后,机关应时而动,埋葬在京城地底的火||药同时持续爆||炸,这场盛大的烟花将整座京城炸成一片焦土,有罪的、无辜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动山摇,楼榻城陷。
他文崇德是索命恶鬼,是活该无爱之人。
可老天偏偏要他赎罪,罚他历经七苦。
要他生而无乐,未老先衰,一身伤病,明知死期,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哈,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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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人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说明事情,不代表这就是真相,不代表作者/文中其他角色就认同这个坏人,更不代表作者要“洗白”他。
*我不会让坏人有好结局,但有人不想继续看我也理解,弃文随意,不要喷脏,谢谢合作。
【这是后来补充说明,不算购买字数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再给我两到三小时,有二更_(:з」∠)_
第54章 混沌解重生
魂魄归旧体, 他拖着病痛之躯, 查出自己已与谢镜清失之交臂,此生从未相遇, 而取代他的, 却是那个穷酸刻薄的秦俭。
不甘心, 却无可奈何。
他岂是束手就擒之人,可光是上门挑拨秦俭, 他承受的惩罚, 几乎让他痛得就在秦府门口昏过去,方才知晓厉害。
原来最苦不是爱不到, 是连记忆中唯一一次毫无算计、完全偶然的初遇都被夺走。
听到京城覆灭, 若不是谢九渊拉着顾缜, 顾缜已经将谢九渊腰间佩刀拔出,恨不得立刻砍文崇德几刀。
文崇德全然不动声色,他上来就问这二人是不是一样重活了回来,顾缜与谢九渊并未否定, 那就是肯定了。这二人没让谢镜清沾上文党, 倒还算有良知。
顾缜气得发抖,推开谢九渊的手, 直奔佛台,一刀砍上大佛, 持刀指着那泥塑金身怒喝:“你有什么慈悲!算什么佛!”
文崇德低声笑起来, 然而他的笑声却是戛然而止。
佛像金光四溢,谢九渊脸色一变, 奔向前将顾缜护在怀中,顾缜却不顾那金光越来越胜、越来越刺眼,睁大了眼睛,师父亡故那晚他未曾看清,今日他定要看清楚究竟是发生何事!
然而只是一个眨眼,眼前便是全然不同的景色。
顾缜握紧了谢九渊的手,他们身处于一片虚无之中,上下左右皆是黑暗,脚下无处可踩,似是浮在半空,却又像是踩着地面,十分诡异。
谢九渊示意顾缜去看文崇德,顾缜一愣,轻声道了句活该。
那文崇德身周有无数细小如牛毛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进扎出,两道沉重的铁锁穿透琵琶骨,铁锁后拖着的铁链上坠着两朵铁莲花,拖在地上。他却像是习惯了似的,扫了一眼身前身后,表情未改,咬了牙不说话。
“这是哪儿”,顾缜知道无人回答,却还是忍不住问。
虚空之中金光一闪,凝成两个大字:【混沌】
混沌?
谢九渊还是第一次见识此等异象,这金光似是要回答他们的疑问,于是也开口问道:“你是何物?是否与我们重活一世有关?”
金光字一个一个出现:【吾是何物,尔等无法明白,不提也罢。你们确实是由吾送回。】
顾缜沉声道:“你有何目的?”
【了你们未了之愿,十年内,在大楚弘扬佛法、广增信徒便可。】
“弘扬佛法?”,顾缜怀疑道,“你是佛?”
【凡人无知,吾是佛,或是道家老祖,又或是天地意识,尔等不能见、不可知,有何差别?】
谢九渊这时问道:“那为何要广增佛教信徒?你大可自立一派,我们也无可拒绝。”
【何必舍近求远,凡人拜什么,并无差别,只要动了信念,吾就增添力量,十年后吾将归去,尔等不必多虑。】
顾缜:“归去?去哪儿?”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这又是佛法了。
顾缜:“了凡大师亡故那晚的异象,也是你?”
【是】
谢九渊皱了眉,问:“世上只你一个,还是还有其他?”
【天地中,独有我】
顾缜心思一动,问:“别处还有天地?”
【尔有慧根。宇宙中自有无数天地。】
顾缜沉默了,谢九渊问:“文崇德和我们为何被选中重活?他身负的刑具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