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梦中知军情
谢镜清一句品评说出口, 就听到文崇德碰倒茶碗的声响。
“怎么了?”谢镜清奇怪地看着他, 此时风平浪静,大船又无颠簸, 怎么就把茶碗给碰倒了?
“不小心而已。”
文崇德没有唤下人进来, 自己将茶碗拿到一边, 慢慢用布巾擦干桌上的水迹,又问:“不知谢大老板可否说说, 为何觉得此人虚伪至极呢?”
没想到他这个相府二世祖还会自己收拾桌面, 说话也一直和颜悦色的,谢镜清也就缓和了态度, 回想刚才的故事, 理了理思绪, 才回答:“也许我评价过重了。可是,从故事中的线索看,此人出身权贵,当时所在的职位也并不低, 在他?j-ian??却是处处不得志, 有志难抒。似乎不能一下子完成大事,就干脆放弃, 从未考虑过慢慢筹谋。”
“因此,我感觉此人太过骄狂, 他只想要一鸣惊人, 就算不能万古流芳,也要遗臭万年, 实在是偏激极端到了极点。身居要职,却没有尽职尽责、体恤民生之心;自艾自怜,只看重自己,是非忠奸全然不顾。这样的人,退一万步说,就算有情,也有限,哪里能痴情?”
“他认为自己被父亲打压得太久,可是,不也是因为他贪恋父亲给的权势,没有胆量反抗,也没有骨气与他的父亲分庭抗礼么。被父亲逼着选择杀了爱慕的人,这件事把他的心思暴露无遗,教他看清了自己的无能和虚伪,与他心中的自我形象差别太大,所以才疯了吧。”
“可疯成那样,牵连了无数无辜的人,也着实算不得什么痴情。按故事所说,他爱慕的人,是个不羁潇洒、热血丹心的好人,是不得已才与他相识,这样一个人,若是泉下有知,只会为这桩惨案觉得痛苦吧。”
“爱一个人,总该为对方着想。而且再怎么着,爱不爱也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与旁人何干?若是要说报仇,那他最该杀的不是自己?打着爱人的旗号去做恶,这不是虚伪至极,又是什么?”
谢镜清实在是不喜欢这个故事,不知不觉就批驳了一通,回过神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文崇德却像是走了神,僵在那里,好半天没接话。
等谢镜清忍不住想出声叫人,文崇德才回过神来,勾了勾嘴角,说:“谢大老板真是嫉恶如仇。”
听皮笑肉不笑的文崇德说出这么句话,谢镜清一愣,反驳道:“在下还真说不上嫉恶如仇,只是这故事中的人太可恶。”
文崇德也是一愣,低头兀自笑了笑,叫了下人送客。
旺财正是心急如焚,见谢镜清终于回来,松了口气,他到底是谢府下一任管家,与一般仆人不同,立刻关切问道:“小老爷你总算回来了,可受了刁难?”
谢镜清也是摸不着头脑,“没有,就是听他说了个故事?”
“啊?”,旺财一愣,呆问,“好听么?”
谢镜清回想起来又是一抖,坚决道:“不好听。”
旺财宽慰他,“那赶紧忘了吧,爷特地给您准备了一些杂书,都是京城正时兴的江湖故事,可要我去取来?”
谢镜清一乐,“知我者大侄子也,快去~”
谢九渊苦思冥想了一个月,还特地跑到金吾卫的营地寻找灵感。
连金吾卫都知道他们头头遇到了大难题,奈何金吾卫中并没有文化人能为将军分忧,而且这忧其他人也分不得,他徒弟卜羲朵不认为自己是个文盲,特地给师父开阔思路,说苗|人崇拜蝴蝶,启元帝那么好看,跟蝴蝶也很相配,不如叫个蝴蝶也很好听,结果被谢九渊一脚踹出了营帐罚跑。
卜羲朵气呼呼地绕着金吾卫营地的大校场跑圈,校场上也有总兵和参将在训练,见卜羲朵出将军帐罚跑,都乐呵呵地朝他喊,“朵啊!怎么惹将军生气了?”“朵啊!跑完来和阿哥比武,阿哥这次绝对放倒你!”
原本卜羲朵刚加入的时候,可没这么和谐,因为他的容貌,还有人传他跟谢九渊的小话,但等到谢九渊终于派卜羲朵上了战场,一个个自诩大老爷们的全被卜羲朵不要命的打法震住了,从那以后就和谐起来,这些人完全把卜羲朵认了自家兄弟,没事就爱逗他。
卜羲朵立刻吼回去,“哪个厚脸皮说是小爷我的‘阿哥’?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于是校场上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咱们朵爷们了!”“咱们朵官话终于地道了!”
卜羲朵一翻白眼,闷头继续跑,他身后一直有个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那是被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谢九渊派给他的?c-h-a??,阿大。
过了几天,谢九渊再次现身校场,大手一挥,说是启元帝昨夜梦中有感,东海岸边似乎会有事发生,于是谢九渊下令,带上以前朝红夷大|炮为基础刚刚改进完毕的定疆大|炮,去东海岸边演习。
就为一个梦跑去演习?金吾卫的参将总兵们面面相觑,然后反应过来,哦,将军大概是找了个理由试炮。
行军来到东海岸边,说是演习还真就是演习,谢九渊煞有其事地让大队兵马就地掩藏,派了两队人上船在港口待命,然后派卜羲朵领队打先锋,带着那两门大|炮,对着邻近的海岛连番轰炸。
毕竟是演习,参将们并无太多紧张感,还在闲聊点评“射程变长了”“可惜现在这时节禁渔,好想吃鱼”“鱼你个头的鱼,就知道吃”“哦豁再炸就把这个岛翻层土了”,结果看到海岛上似乎有人跳海,立刻惊悚了“莫非有渔民?”“禁渔的季节怎么会有渔民?”
谢九渊一直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道:“放烟花令。”
烟花令刚刚呼啸升空,三艘海船就从那海岛背面开了出来,船身漆黑,是倭寇的船!
参将们纷纷骂起了倭寇的娘,心中对启元帝佩服不已,毕竟是圣上,做个梦都能梦到军情,改天必须去琉璃塔拜一拜。
卜羲朵一见倭寇就红了眼,也不顾身在倭寇船只的大|炮射程,没有按照谢九渊的命令迅速撤退,反而一把推开下属,装弹入膛,估算了船速,又是一||炮||射出,正中当中的船只,将船只侧身炸开一个窟窿,须臾便沉了船。
他还要继续,被阿大一把拽住,见他还要挣扎,阿大干脆将他拎起来,对小兵们喝道:“按将军命令撤退!”
谢九渊准备的两队人带船追击,船上也事先装备了定|疆大炮,有心算无心,不多时也将令两艘倭寇船只击沉。
击沉后,船只返回,大军也行至岸边,顿时一片叫好声。
在叫好声中,谢九渊一个巴掌搧上了卜羲朵的脸。
众人都沉寂下来。
“师父”,卜羲朵一声叫出,见谢九渊脸色越发不好,原本是单膝跪地,此时另一只膝盖也点了地,自动改正,“将军,末将追击心切,违抗了军令,甘愿受罚。”
认错倒是快。
“甘愿受罚?”谢九渊一针见血,“你这是要死不悔改的意思?”
卜羲朵咬住嘴唇,无话反驳。
阿大焦急地在后排看着,他只是个参将亲兵,明白此时没有自己说话的份。
见己方船队归来,谢九渊站起身,一脚踢上卜羲朵的右肩,喝道:“滚回去反省,给我抄一遍《地藏经》,不抄完不得上阵。”
被踢倒在地,原本还一脸甘愿受罚表情的卜羲朵,顿时瞪大了眼。
上一次他在战场拼命,就被罚朗诵《地藏经》,光是读完那佶屈聱牙的经文都要了他半条命,何况抄写!他还写不好毛笔字,要抄到何年何月去!
众参将都怜悯地看着他,傻朵,跟将军作对就是找死,怎么就是不学乖呢,将军也是为你好啊。
谢九渊带着众参将上了船,亲自前去海岛查看,海岛背面竟有倭寇建造了一半的工事,按照这个规模,一旦建造完毕,炮|台对准沿岸城池,时刻都可以对大楚发动攻击,众参将此时才心中胆寒,若不是启元帝做了梦,他们改日毫无知觉前来应敌,保不准就会血肉横飞!
想起前世遭遇来自这海岛工事的突然袭击,折损了半数?c-h-a??,谢九渊握紧了拳头,沉声下令,用大||炮将这座海岛轰平,修建哨所,每日派人巡航。
有参将提出疑议,“那咱们是不是还得分出一支巡航队?”
“不必”,谢九渊似乎早有准备,“你们轮流来,金吾卫从上到下都必须轮到,倭寇贼心不死,咱们必须早做准备。”
“是。”
众将听令,回航途中,有人调侃道,“咱们金吾卫真是万金油,什么活能得学着干,东北是咱们打,倭寇还得咱们打,刀剑咱们练,火器咱们也得都会,像不像前朝的神机营,干脆改个名字吧,神机营比金吾卫威风多了。”
有反驳的,有顺着调侃的,又是一片哈喇,谢九渊笑了笑,轻声道:“别抢人家名字。”
众将一惊,陛下果然要建神机营?
“将军,那以后好火器还轮得到咱们吗?”
“这下好了,原本咱们金吾卫是最潇洒的,居然来个神机营抢咱们风头!”
“得了吧,京城百姓评出来,最潇洒的明明是锦衣卫,因为人家神秘低调衣服帅。”
“不就是因为看不见脸么,我戴个面具也帅啊。”
“可拉倒吧,你有人家那身材,‘虎臂蜂腰螳螂腿’,听说过吗?”
“听说又怎么样,谁看见过了?我算是明白了,连根毛都看不见的才帅,能想多帅就有多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