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对谢九渊受重用已然十分淡定,平淡地看谢九渊接了旨,接着,文相就站了出来。
“陛下”,文谨礼笑得一脸慈爱,“世子这个年纪,似乎早就该加冠了,老臣斗胆,越俎代庖,为世子讨封。”
百官一咂摸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指着启元帝的鼻子说,既然你这个当叔叔的不关心侄子,我这个外人看不下去才站出来多事?于是整个奉天殿就安静下来了。
启元帝却是恍若未觉,笑道:“还是文相仔细,很该如此,岚儿也大了,钦天监,为世子占卜吉日,行冠礼!”
“是”,钦天监的监正领了命。
三宝公公朗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事启奏。”
这声音耳生,百官循声望去,发现是一名六科小吏,六科是为了监察六部而设,以前不受重视,经启元帝整顿后,在监察六部小官小吏上十分得力,因为“不废话、直接写奏折参”的作风,被官员们私下里编排为“咬人的狗不会叫”,他们在朝堂上十分沉默,缩在角落,连面貌都十分模糊。
因此这一名六科小吏站出来,倒让百官觉得十分新奇。
启元帝:“说吧。”
他参的是闽省宁归知府,在户部闽省清吏司官员的包庇下,侵吞海商秦曾谙家产一案,证据当堂呈上,希望启元帝明察。
秦俭虽不知情,但毕竟是手下清吏司出了事,作为户部尚书难辞其咎,立刻跪地请罪,“臣失察!”
其实这些证据启元帝早已看过,此时假作详看,面上带了三分怒色,又让三宝将这些证据给大臣们传阅,秦俭是个树敌多的,眼见他手底下出了纰漏,启元帝又正是怒火上头,白关门乐得火上浇油,你言我语地痛斥这宁归知府妄为地方父母官,纷纷要求启元帝严惩。
唯有吏部尚书嘴上附和,脑门上却是出了一头冷汗。
秦俭跪在地上无人搭理,他一动不动跪得端正,也不出声为自己辩解。
启元帝心怀甚慰,接着百官的话头,宣道:“爱卿们都深知民商不易,朕深感安慰,此案事实证据确凿,务必办成典型,江载道,朕就把案子交给你判,绝不能姑息!”
江载道出列一礼,“臣,接旨。”
启元帝“嗯”了一声,又道:“昭告天下,我大楚百姓,无论干哪一行,只要不犯法,任何官员差役,都不得侵吞、损害百姓私产!若有违者,轻者按偷窃罪论处,重者按强盗罪论处,一旦案发,立刻革职入狱,以安民心!”
百官没料到启元帝将这桩案件拔高到如此地步,刚才附和得乐呵,现在就懵了。
谢九渊出列,朗声道:“陛下爱民如子,体恤至此,是万民之福,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人唱了高,其他的自然只能跟上,于是一片嘹亮的万岁声后,这一条金口玉言就这么定了下来。
“秦尚书,起身吧”,启元帝这才招呼秦俭,“户部千头万绪,一时失察,朕就轻拿轻放,停你两个月的俸禄,你可服气?”
顾缜心想反正小叔就要回来了,秦俭没两个月俸禄一时也饿不死,于是心安理得地扣了小婶的命。
百官哈哈大笑。
秦俭板着个脸,谢恩道:“臣领罚,臣服气。”
启元帝逗他:“这脸色可不像是服气。”
秦俭回得耿直:“陛下,这天底下,掉了钱还乐呵呵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启元帝一乐,也没说他。
大家乐呵呵地下了朝,吏部尚书罗什顶着一脑门汗,走到了刑部尚书姜齐身边,给?c-h-a??使眼色。
也是倒霉催的,罗什的大儿子,也就是娶了姜齐女儿姜罗敷续?j-i的那位,是个?j-ian??手低、极好面子的人,罗什好不容易把他弄进吏部,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因为要娶姜罗敷,又听闻姜罗敷说过非谢九渊不嫁的话,为了在新娘子面前摆阔,罗什的大儿子借手中职务之便,黑了一个单身进京的行商,事情做得很绝,不过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案子刚进刑部,罗什就找了姜齐摆平,哪里想到启元帝忽然重视起了这方面,毕竟是事关长子,他是心惊肉跳。
姜齐丝毫不急,神秘地摆了摆手,顺手拉了个刑部的新官员给罗什介绍,“来,这是我们刑部的新秀,卓远,江南考场出来的探花,祖籍是扬州人,跟罗尚书也算是同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介绍小官”,罗什气急。
“唉哎”,姜齐拍拍他的手臂,“这位探花郎可是我重点培养的,卓远,跟罗尚书讲讲你手上有什么案子。”
卓远低声应道:“是,属下手上有三个案子,一是京郊情杀案,一是东市偷盗案,一是行商遇害案。”
听到最后,罗什了然,放下心来,捻着胡须一笑,赞赏道:“果然是年轻才俊,好好办案,卓大人定然前途无量。”
卓远一拱手,“借您吉言。”
罗什与姜齐对视一笑,互称?c-h-a??,和和睦睦地出了宫城。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天下雨简直冷得心碎
第69章 封燕王银铃铛
谢十一在苗|寨推广基础教育的奏折, 在顾岚的冠礼前日递上了朝堂, 启元帝大喜,下令在边疆各省推广, 由于都是无油水的偏远地区, 教的又是无钱无势的白字百姓, 没受什么阻挠便推行了下去。
朝堂风波平息,百官的眼睛都盯着来势汹汹的马族, 唯独启元帝在烦恼给顾岚起个什么字。
御书房中。
谢九渊听到顾缜一声叹息, 转眼看去,正巧瞧见顾缜发脾气似的把手中的笔丢进了笔洗。
“怎么?”谢九渊走过去询问。
顾缜无奈道:“真是难。”
字以表德, 冠礼之后, 顾缜这个皇叔为顾岚取的字, 将伴他一生,叫顾缜如何不再三斟酌,踌躇不定。
那桌案上,满纸都是大大小小的墨团, 显然是顾缜起字起得烦了, 不合意的都被涂黑,眼不见为净。
谢九渊笑话他:“上好的宣纸, 糟蹋成这样。”
顾缜一抬眼,故意狡辩道:“都是九皇子没给取个好名, 字才这么难取。”
一般而言, 字从名而生,必然得与本名相联系, 或是解释,或是延伸,或是反义,很少有特例。谢九渊给顾缜起的“世尊”,虽然猖狂了些,但与顾缜的原名“云堂”也是相联系的,不算违例。
“岚字哪里差了”,谢九渊被他逗笑,揭穿这个狡辩的坏学生,伸手揉捏他的后颈给他放松,建议道,“要么就把名抛去一边,你按照心意,给世子取个好字。”
顾缜向后一靠,落进谢九渊怀里,苦?j-ian??:“想给他起个威风的,怕沾了杀伐之气。起个清雅的,怕少了天家威仪。起个端正的,又怕落了平庸俗套。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今儿才算是略尝了一二。”
话说出了口,顾缜才发觉自己提及了什么,略等了等,没听见谢九渊的回话,急忙转过身来,面对谢九渊去看他神情,看见他还是勾着嘴角,只是还没说话而已。
谢九渊见怀中人忽然转了个身,面色还有些焦急,奇道:“怎么了?”
顾缜略低了头,似是沮丧,就被谢九渊握住了手。
谢九渊催促着又问了一遍,语气还有些担忧,顾缜这才回道:“没怎么。只是……”
只是什么?他不知该怎么说。
身为天子,他顾缜甘愿独守谢九渊一人,从未觉得有什么遗憾委屈,他也有自信,谢九渊待他也是同样,可是,谢九渊家中尚有慈母,哪一位母亲不想看见儿子成家立业、儿孙满堂?
他不需要谢九渊赌咒发誓,问出口,只会给谢九渊徒添愁绪。
顾缜心中后悔,责怪自己莽撞,不该叫谢九渊瞧出端倪。
谢九渊略一回想,便明白了顾缜在想什么,满心爱怜,搂着腰拉近了垂头丧气的圣上,低声说:“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顾缜不明所以,抬头看他,“何事?”
却见谢九渊笑着对他说,“家母有言,说是想见见天仙似的儿媳妇,邀陛下得空的时候,来谢府赴次家宴。”
顾缜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紧紧抓住谢九渊的臂膀,又惊又喜,张了口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自觉竟是喊出了一声“娘”,顿时羞得红了耳朵。
谢九渊笑了两声,顾缜耳朵尖上的红就一路染上了面颊,喜欢地谢九渊忍不住低头去亲,把人亲倒在桌案上,还调笑说:“真乖。到时候当面改了口,让娘用红纸给你包一封厚厚的见面礼。”
顾缜心中高兴,听什么都高兴,被调笑了也高兴。
他伸手揽上谢九渊的脖颈,一双眼睛跟蒙了层情雾似的水光潋滟,再明白不过地讨吻。
谢九渊从善如流,唇舌缠绵,堂堂师相带着乖巧的坏学生在御书房胡作非为。
到了吉日,同样是在珠镜台办了冠礼,台下却无百官。
顾岚想要个家礼,顾缜就依了他的意思,为顾岚行冠礼的正宾自然是顾缜,除了必要的唱礼与助手,再无他人,史官被要求不得详细记录,因为正宾的助手,是顾岚希望的谢九渊,若留下记录,会引起文党猜疑。
郑重地三加过后,顾缜看着这个羽翼渐丰的侄儿,不再端正表情,没有用正式冗余的礼词,只是带着满腔慈爱与祝福,对跪在面前的顾岚宣告:“世子深知朕对你的希冀,朕也希望世子明白,世子从未辜负朕的期望。朕思量再三,为你取了‘无忌’二字,是为‘百无禁忌,一往无前’之意。封燕王,世子府改燕王府,不赐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