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让他别嚎!”
厉大人呲牙,被那惨烈的叫声给震退了半步,娘的,这么个小干瘪枣子,看不出来这声比锣都响,人才啊!
“这一百杖记在账上,让他给带路去山里,拉五个人下山来做活,便给他减一板子,拉不来人?天天十板子!”
看那家伙听着城管的翻译,一脸迷惘,掰着手指又想掰着那臭脚丫子数,厉大人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捂着鼻子让城管队员把人拉回去,好好涮干净,再好好宣扬一下狄丘做工的待遇,养上几日,便让这家伙带着护卫队上山抓人,咳,上山招工去。
第98章 征召
何春呲牙咧嘴、满心激动地被城管押着,走在去沟渠工地的路上,一双眼瞪得老大,目不暇接地拼命张望周围新奇的事物,差点没扭伤脖子,他悄悄摸了一把自己青紫的脖子,伸手稍微挡着点,免得路人看到那大块的淤血,露出异样的眼光。
咝,一碰就火辣辣地疼。
这伤是前两天让城管给掐的,他幽怨地偷偷瞄了一眼西北老乡——城管队员山壮,惹来山壮一瞪牛眼,骂道:“你娃莫瞅!要不是额掐着你,按你娃那造法,非把你自己撑死不可!”
何春一缩脖子,心虚地嘿嘿了几声。
这几日他当真是老鼠掉进了白面缸,这日子比神仙还过得舒服,猛见得一大盆子黄米粥还有雪白的r_ou_馍馍放跟前,哪里还管得住自己?他是捧起缸子直了脖子往下灌!要不是这位城管爷捏小j-i似的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怕还真是要去见阎王爷了。
“额跟你说,好好听咱家神仙大人的话,把咱这里能干活的地方都看一遭,回去和你们山里那些人说,只要能干活,干得好活,厉大人管饱!咱狄丘有吃有住,活也不累,大人把咱当人看,要不是实在欠了劳力,哪里还有这等好事等你们来?!”
何春握着脖子拼命点头,他自打生下来,大半辈子都活在山坳坳里,平日也难得见到几个山民,苦熬的日子哪有那许多话说。阿娘病死前瘦成一把骨头,低低哀号,念着他的名字,让阿爹照顾好他,阿爹也不过蹲在Cao铺前,闷头嚼着苦烟叶子,抹一把眼,重重应下一声“嗯!”
山里人不会说话,应下的事,那是豁出命也要做到,他爹便将命豁掉了。
在他十三岁时,跟着阿爹去打猎,碰到了熊瞎子,阿爹用自己的命救下了他的命。
打那以后,日子都觉不出苦了,只是拼命挣扎活着,为阿爹阿娘活着,相熟的山民你一口我一口接济,他自己钻山挖洞的拼,总算活到了今天。
这二十几年的日子,说过的话,加起来还没前几日在皮鞭底下,在神仙大人面前说的多。
本以为这番偷了粮食必要被打死,谁知,谁知竟像是闯进了山神爷家的神仙窝!
何春一边走,身上的新麻衣有些刺扎,蹭到了被城管们稀里哗啦臭揍一顿的伤口,他呲着牙,小心翼翼地将这辈子第一件不是补了又补、继承几代的破袄,而是从没人穿过,崭新的衣裳轻轻抚平,要是不小心沾了血弄脏那才叫r_ou_痛咧!
那日被问完话,他就让黑衣白圈的兵爷们给拎到“城”里来,山壮说,他们叫城管,是大人手下专管“城里事”的兵!
在一间刷了白粉墙的屋子门口,有个比臭丫还白嫩,还俊好多好多的妮子出来,给了罐胰子,一套新麻衣,让城管给他洗漱,还要消甚毒,他正晕乎着,也没听清,便被山壮他们拉到渠边,用那老大的马刷子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刷了个遍。
等全身都刷干净,他已经嚎得声音都哑了,皮子简直不是自己的了。
想起那顿涮,他现在还忍不住抖,比鞭子抽都吓人多了。
好在洗完后,再也没什么苦楚要吃了,山壮给他那件新麻衣让他穿上,又带着他去“食堂”吃饭,就在那里,他差点没把自己撑死。
而后山壮便拉着他走四处的“工地”,甚么“伐木猪”、“垦田对”、“铁铺子”……走到哪里,人人听说山壮说了几句,都是笑嘻嘻地喊甚“莫偏心”、“缺劳力”,说自家这里活不累,吃得多,让他多带些人来上工。
只除了那甚“农业猪”的大小女娘们,一个个瞪着山鸟似的漂亮眼珠,好似要扑上来啃他几口,恁地吓煞人。
后来听山壮说,他偷的那块地里的麦子粟米,都是这帮小小女娘们辛苦种的,他红着脸皮,也不知该咋让她们消气,只能低着头任她们揍。
最漂亮最凶的那个女娘,叉着腰狠骂了一通,最后也只是拎着他的耳朵扯得半天高,说让他多带些人手来“将功补罪”。
这里,是好地方,神仙大人的手下再凶,也都是好人。
那一日,还有个比大人还还还神仙的神仙来看了他,山壮叫这位玉做似的神仙“郑二爷”,这位郑神仙说了句很是斯文的话,山壮告诉他,郑二爷赞他:“屎过于气,屁极太来!”
好象是说他苦日子过到头了,后面都是好日子。
何春虽听不太懂,只觉得郑神仙笑得真好看,简直太好看了!说得更妙,他一定会好事当头,苦楚尽消。
***
三日过后,乐不思山的何春已是精神焕发,整装待发,准备去山里喊几家叔伯爷们下来做活换钱粮。厉大人是好官,他缺人手,山民苦,缺口吃的,这等良机却是不能便宜了那些糟瘟的流民们!
此时,狄丘的将官仲校官回来了。
在西北大地上扫荡了这么几个月,这平陆地面上治安大为好转,靖平安定。
就算称不上路不拾遗,敢明火执仗抢劫的匪徒是连影都找不见了,被狄丘捕匪队干掉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在临洮的铁矿、折枝关的煤矿里做苦力赎一身的血债。便是青皮混混,坑蒙拐骗偷的,下手前也要心惊胆战地打望一番,生怕被捉了去做甚“劳改”,那矿洞子煤窝窝里进了,哪里还有活着出来的时日。
这个几月战斗下来,护卫队、弩弓队和新兵们都历练出了一份血气悍勇,犹如宝刀开刃,试锋见血。这一番历练也并非丝毫无损,一个新兵,六个前“马匪”与护卫们永远地倒在了战场上,重伤残疾一人,轻伤无数。
伤者带回狄丘,有厉神医在,自是x_ing命无虞,但死者已矣,马革裹尸还,即便是上人们也无起死回生之术。
厉弦为七个牺牲的战士,在山脚边专门开辟了一个简易的陵园,入葬那一日,他亲颂悼辞,祝祷英灵永佑狄丘子民,在纪念碑前奉上一束白色的野花。
郑锦为赋,歌而颂之,三杯薄酒祭天地。
仲校官单膝跪地,一手捧胄,领着手下兵卒默哀良久。
这个简单的仪式,厉大人并未让民众参与,只是让他手下的兵将及各个管事下属等为将士送行,牢记这一刻他们用血用命换来的平和宁静。
然而,不知何时,民众们悄悄围拢来,无人喧闹,人人都似被英豪烈烈的悲壮之气感染,许多人都学着厉大人,采了些野花来,静静奉予碑前。
为人民牺牲者,身前身后,总有人会铭记。
狄丘的将士在外奔波苦战良久,不但人员有损,确实也需要一番修整,总结种种战时的错漏。
在这期间,厉大人自是对自家的将士关怀备至,省下来的r_ou_食全犒劳了将士们,其他的“福利”更是不用多言。但钟大仙拉开的敌我示意图,让一时种田种得忘乎所以的厉大人惊醒了过来,身处动荡之世,此处非桃源。
“……这些橙红色的是什么?”
【驻扎本州的驻军,约有两千,这位将官大约是对我们狄丘有些不满了。】
“贪得无厌!”厉弦恼火地抓抓头,这位壮威将军姓朱,是平北将军手下的一个小小武官,但人家既然号称“将军”不管是不是杂牌的,比他这校尉可是强上了几级,更何况他手下号称统一州之防的五千兵,除却吃掉的空饷额,满打满算也有两千兵丁。
当日大舅带着他四处拜山头,除了刺史大人那里,就属这位朱将军喂得最多,还得了个冷脸,犹嫌不够,如今看来,这位“猪”壮威迟早是要来找麻烦了。
大燕治下幅员辽阔,毗邻强敌,边塞十分要紧,除了驻守边关的兵将,皇帝还分派了四征、四平将军驻守四方,但除太祖打天下而得帝位的那一朝,这八位将军基本没满过员,倒是杂七杂八的“将军”封了许多,不是有什么背景便是世家的附庸,比如这位“猪”壮威,背后就是萧家。
这萧家听说与陈国后族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网,厉弦懒得头痛,自有舅舅们会告诉他,他现在只要知道,近旁有只“猪”不怀好意就行了。
壮威将军手下这两千兵从当日的中立黄,变成了偏向恶意的橙色,这是想来狄丘啃一口?
厉弦笑得冷,可别崩了牙。
当下之急,便是他手头的武装不够,远远不足。
要紧之事,除了那高炉要尽快点火出铁,其余的便是大征兵,起码要有足够干掉这贪心猪的兵力,只要能打赢,官面上的文章到时如何描画,都不过是一枝笔的事。
剿匪也好,蛮胡入寇也罢,朱将军一时威武英烈了也未可知么!
因此,仲校官的那极为严格的征兵条件要先放一放,先粗选一批千人之兵来训,目前的护卫队和已练出大半的新营兵都可下放做为基层骨干,要尽快拉出一支能战敢战之军来。
“阿弦,你放心,我不是迂于兵书之人。”仲衡轻轻吻上厉大人紧皱的眉头,为他抚平怒意,道:“这次上山征人便交予我,山民流民皆可用,将他们充实入工地劳作,抽调青壮入伍,必能成军,战之能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