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狼吞虎咽地啃着包子,他必须快点吃完,快点离开餐桌,因为他感觉自己快要呕出来了,蟹黄馅的包子虽然鲜美,但是过于油腻,本来他就一直反胃欲呕,现在越发的抑制不住。
“我吃完了。”叶开拍了拍胸口,夸张地嚷嚷起来,“噎死我了,我去喝点水去,你们慢慢吃啊。”他言罢,转身跑出了饭厅,傅红雪无奈地摇头笑笑,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像个小孩一样。
叶开奔到外面,再也忍不下去,一下子吐了出来,早饭,药汤,最后连血都随之涌出来,吐过之后,叶开靠着树急促地喘息,扯了扯嘴角,绝望一笑,果然,我的时间不多了么?
回去石室之后,冰儿正从饭厅出来,她把叶开拉到无人的地方,满脸忧色地说道,“少主,你身子不舒服是不是?”
叶开瞪大眼睛看着她,不自然地笑了笑,故作不懂地反问,“冰姨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好得很嘛?”
冰儿面色一沉,“还骗冰姨?看你这小脸煞白煞白的,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只是当着红雪少主的面,没有拆穿你而已,你老实告诉冰姨,是不是心脉的伤又发作了?”
冰儿知道叶开心脉是如何伤的,她更加心知肚明,叶开诸般隐瞒,无非是怕傅红雪担忧,所以她选择私底下询问叶开,就是为了让他能无所顾忌的坦白。
“不是。”
叶开仍旧守口如瓶,背过身面向石壁,催促道,“我没事,冰姨,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冰姨你!”
话未说完,冰儿突然使出了擒拿手,迅速朝叶开的手腕抓去,习武之人最忌脉门被扣,叶开条件反s_h_è ,在瞬息之间避开。
其实他也明白,冰姨是出于一片善意,想要探查他的脉象,尽管如此,他还是大吃一惊,同时瞳孔里冒出了着恼的火。
“冰姨,我说了我没事!”
叶开自知不该对冰姨发脾气,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抑制他的情绪,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含有几分低沉与y-in霾,让见惯他阳光笑容的冰儿,心中一震,她蓦然发现,叶开某些地方很像花白凤,尤其在生气的时候,那副神情,简直与他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同样的执拗,同样的倔强,同样是痛了伤了,也不肯让人看见自己的伤口,也不愿听人忠告与劝说,一意孤行,拿着忍耐痛苦当习惯,可到头来,还不是自个儿遭罪?冰儿看着叶开,无可奈何的叹息,但也只能袖手作罢。
“好罢,既然你不愿,那冰姨就不勉强你了,今儿是中秋节了,冰姨是不希望你带着伤病过节啊。”
叶开听冰儿如此说,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掌间传来的温度一如母亲的温暖,他歉然地说道,“冰姨,对不起,你、你别生我的气。”
冰儿慈爱一笑,另一只手覆在叶开的手上,“傻孩子,跟冰姨说对不起做什么,你和红雪少主是我在这世上最牵挂的人,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叶开不禁动容,鼻子微微发酸,“冰姨,你放心吧,我很好,真的,我和傅红雪都会好好的。”
自欺也好,欺人也罢,他都不想去深究,他只知道,自己在说出这句话时,是发自肺腑的承诺,不带一丝一毫的敷衍。
中秋之夜,月已圆满。
叶开的师父李探花为人风雅,每逢中秋,必会饮酒赏月,放灯祈福,久而久之,叶开也承袭了师父的习惯,天刚一黑,他就拉着傅红雪到院子里,要他陪自己一边饮酒,一边扎天灯。
当然,叶开制作天灯的手艺,远远比不上卖的那般精致,只不过,对于此物没有研究的傅红雪来说,倒也挑不出什么瑕疵。
不消多时,一只长方形的天灯便已成形,叶开执笔疾书,宛如龙飞凤舞,他在灯上面写了五个大字——但愿人长久。
傅红雪第一次看见叶开书写,他的字迹,一如他这个人,彰显着一种灵动、潇洒的感觉。
“怎么样?不错吧?”叶开指着天灯,向对方炫耀自己的杰作,得意溢于言表,自卖自夸,就是说的他这样的。
“但愿人长久……”傅红雪轻吟上面的字,“祈福不是应该写平安什么的么?”
叶开两手叉着腰,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哎!傅红雪,你不要这么死板好不好?人若是能长久,自然就是平安了嘛,你这人真是……”
他连叹三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将灯里的蜡烛点燃,随着热气越聚越多,天灯缓缓上升的半空中,叶开目视着那团明亮,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的时间多一些,不要剩傅红雪孤单一人。
不料,苍天似乎有意要与叶开背道而驰,竟在此时降下一场雨,淋s-hi的天灯光亮瞬灭,再无法腾飞,复又坠落在地面上。
傅红雪暗叹可惜,他拉着叶开到屋檐下避雨,他却不曾注意到,当天灯熄灭的那一刹,叶开眼里的希翼,也随之幻灭一空。
骤雨匆匆,少顷即停,仿佛只是为熄灯而下。
傅红雪见叶开闷闷不乐,不愿他扫兴,于是提议,“要不然,我们再做一个好了。”
叶开摇摇头,“算了吧,来,我们接着喝酒吧。”
说着,他又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不分明的含义,直到过去许久之后,傅红雪再次回忆起叶开当时的笑容,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种笑容的名字叫作认命。
两壶酒很快就见了底,酒兴却尚未尽,晃了晃空空的酒瓶,不约而同的指使对方,“你再去拿酒来。”果然是亲兄弟没错,都懒到一块去了。
默契至此,两人相视一望,同时大笑出来。
微醉的两位大侠,渐渐暴露出了少年人的本x_ing,平时沉稳持重的傅红雪,竟也开始耍起赖来,说了废话一大篇,总而言之,就是不愿跑腿去拿酒。
叶开刚想笑他,猛地心口一痛,身体猛烈一颤,他暗叫不妙,故作无事地道,“我去拿酒。”匆忙站起来,往酒窖而去,他一路跌跌撞撞,一步比一步艰难,紧紧咬着牙关,血还是源源不断从齿缝中溢出,刚一迈进酒窖门口,就扑通一下跪下,躺倒在了地上。
还不能死,再给我一点时间,至少,至少让我陪他过完中秋节。
叶开的意识开始模糊,如同被一张漫天撒下的黑网笼罩,带着无尽的不甘,慢慢堕入黑暗之中……
—待续—
☆、第 21 章 第二十章:遇之安之
一刻钟后。
傅红雪不见叶开回来,只得动身去酒窖找他,而此刻,酒窖里空无一人,地上有一滩未干的血迹,红的刺目,傅红雪怔愣在了门口。
他掉头狂奔出酒窖,目光疾如闪电,迅速s_h_è 向四面八方,却寻不到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叶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可以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刚刚还和他一起把酒言欢的人,平白无故的消失不见了?
那摊血是谁留下的?叶开受伤了么?是他自己走的?还是他被什么人掳走的?
傅红雪心急如焚,可是这些萦绕于脑海的疑问,却没有人能为他解答。
千万不要出事……
不要出事……
叶开………
夜色正浓,林中马蹄轻溅。
叶开从颠簸中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马背上,双手被麻绳绑着,他身前另有一人,两人共乘一骑,策马缓缓前行,那人全身肃黑,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剑眉一挑,慢悠悠地打招呼,“叶兄醒了?”
冷冷清清的声线,冷冷清清的语气,叶开仅听过这个声音两回,已让他印象十分深刻,短暂的讶然之后,不禁苦笑起来,自己没有见到阎王,却见到了离恨天的护法——无恤。
他不会愚蠢的以为无恤出现是纯属巧合,想必是季非情专门派他来监视自己的,只是不知道,在他昏过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傅红雪他……
无恤打断他千回百转的思绪,问道“叶兄为何不说话?”
叶开收敛心神,换回了浪子的散漫之态,自我调侃,“我只是有点奇怪,自己居然没死,还以为这次要跟阎王喝茶去了……”
无恤原以为叶开醒后,最起码会质问几句,抑或做些无谓的挣扎,谁知,对方反应如此镇定,让他始料未及,哈哈一笑,不禁道,“好!够豁达!世人皆贪生恶死,叶兄却可以将生死付之笑谈中,果然有大侠风范,若不是你我立场不同,无恤倒想跟叶兄把酒畅谈一番,想必会受益匪浅。”
叶开笑,“就算立场不同,也不妨碍咱们两个把酒畅谈,不是吗?”
无恤点头表示认可,忽然抒发心中感慨,“我突然间能理解,为什么江湖上的人都说,叶兄你是傅红雪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了。”
叶开道,“哦?”
无恤由衷道。“因为你实在很懂得交朋友的手段,无论多么不近人情的人,都会忍不住想对你破例,交下你这个朋友。”
叶开听过不以为然,“如果连交个朋友,都要耍尽心机手段,岂非就没了交朋友的乐趣了么?还是说,无恤护法另有其高见?”
无恤默然不语,遥望着前方的风景,冷漠的眼睛里似划过一丝落寞,很快又化作幽邃的寒潭,淡淡地开口,“在下从不与人交朋友,也从来没有过朋友,没有什么心得能与叶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