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叶开一直在偿还,只是为本不该存在的‘债’,不停的赔给他快乐,赔给他关怀,乃至那一次,险些把生命都赔给他。
傅红雪胸中像流淌进一股暖流,炙热而又滚烫,融化了他二十年来积聚的严寒,却也让他感受到了犹如灼伤般的疼痛,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回报叶开,回报叶开这样大代价的付出。
“冰姨,你先回房休息吧,我想留在这儿守着叶开。”
“好。”
傅红雪平静的话语下,藏着惊涛裂岸的心情,他需要独自消化一下,冰儿明白他的意思,简洁地答应一声,把石室让给他与叶开二人。
灯光,昏黄。
傅红雪静静注视着睡相不甚安详的叶开,饶是处于深眠中,眉头也是微微蹙起,似乎梦见了令人忧惧的事,他轻柔的握住叶开的手,那只手的温度,居然比他这个练九y-in雪魄功的人还要低一些,带着不正常的凉意,他知道,那是叶开心脉之伤复发,使之气血逆行所致,而把叶开害成这样的人,偏偏就是他——傅红雪!
无尽自责,犹如万箭穿心。
两只宽厚有力的手掌将叶开的手裹得更紧,似是带着安心的力量,让睡梦中的人展眉一笑,傅红雪受其感染,也不由自主的轻笑一声。
“真是笨蛋……”
意义不明的四个字节,犹如秋风的叹息一般,自傅红雪微颤的唇间翩然拂过,来去匆匆,消失得无痕无迹,或许说的是叶开,或许说的是他自己,又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他只知道,眼前的视线正在渐渐模糊,一滴温热的液体已夺眶而出,不可抑制地滚滚而下……
—待续—
☆、第 28 章 第二十七章:一线生机
月落,日出。
漫□□霞,照亮江湖山川,却照不进无间地狱,照不进迷茫无措的心。
傅红雪坐在叶开床前一动未动,他用一夜的时间思考了很多事,为什么叶开莫名其妙的悔婚,为什么叶开要带他去逛青楼那种地方,为什么叶开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越是明白得彻底,自责也就越是深刻,叶开独自承担时日无多的痛苦与无望时,他却浑然不知,还以为是叶开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任x_ing胡闹,他没有深究过叶开突然转变的原因,他明明就站在叶开的身边,却没有给过对方只言片语的安慰与支撑,让叶开立于孤独与无助之地,而他,只会打着叶开‘唯一亲人’的旗号,不问缘由,劈头盖脸就是义正词严的斥责,来从中获得他身为家长的满足感,却还要让叶开日日对着他强颜欢笑,为人兄长,却做到如此的地步,他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兄长?
他总是觉得叶开幼稚,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幼稚得可笑?
思及与此,悔恨已铺天盖地,他恨不得掴自己一巴掌。
蓦然,床上熟睡的人冒出一句话,轻轻的,缓缓的,宛如发自肺腑的一声长叹,“放心吧,傅红雪,我不会死,我不会……不会让你变成孤儿的……”
傅红雪一怔,以为叶开醒了,却见叶开依旧合着双眼,看了片刻,他反应过来,刚刚那句原是梦中呓语。
他细细回味着叶开呢喃的内容,猛地忆起来,之前他们在玉面神医的湖畔小屋,他曾对叶开说过一句话:叶开,只要我们还有彼此,就不算孤儿。
不过一时感慨而已,叶开竟牢牢记在心里,自己都已经这样了,却仍念念不忘要安慰他——等等!
傅红雪忽然发现了一个很矛盾的问题,倘若叶开在逛青楼的时候,就已然存着待死之心,那么为何还要到湖畔小屋以身试毒?
莫非、莫非就是为了他那句话?叶开怕他也变成一个孤儿,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拼命去争取活下来的机会么?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尽管傅红雪难以接受。
叶开,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傅红雪是被花白凤抚养长大的,可是花白凤不会表达爱,他也从没得到过亲情的慰藉,直到叶开出现,这个人,仿佛一下补足他二十年来的情感缺憾,他并未因此欣喜若狂,反而,有一种战战兢兢的恐慌,叶开待他的好,着实太过沉重!沉重到让他觉得不堪重负,让他心都在颤颤发抖,他的坚强,他的承受能力,因为叶开一次又一次的崩裂瓦解。
蜡炬成灰,灯光明灭,石室未设窗户,已经完全陷入晦暗。
傅红雪浑然未觉,兀自沉浸在杂乱的思绪当中。
……
y-in霾中,忽闻沉闷声响,石门移转,房外的光线随着推门而入的冰儿一齐涌进。
“少主,你怎么不点灯啊?”
冰儿一边说着,一边取过备用的蜡烛,将其点燃,室内又恢复了明亮。
傅红雪收敛起自己千回百转的情绪,顿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说道,“我……没有注意到。”
冰儿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中了然一叹,这孩子,八成是夜里哭过了吧?在她的记忆里,自从傅红雪懂事之后,就没再见过他掉过眼泪,因为花白凤说过,无间地狱不能有眼泪,这个连花白凤自己都遵守不了的信条,这个孩子却傻傻的履行了十多年,无论是伤是痛,他允许自己流血、流汗,却从不允许自己流一滴泪水。
即便拥有钢铁般的意志,终归还是血r_ou_之躯,脆弱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一部分,无法剔除,人,总需要适时的释放一下,冰儿心疼傅红雪之余,竟也多多少少生出几分欣慰来,至少,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的克制情绪,将自己武装成不知冷暖的石头,也不再刻意规避或排斥自己的脆弱。
这些好的转变,全是因为一个人,冰儿望向熟睡中的叶开。
习惯了叶开活力四s_h_è 的模样,乍一见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为何,居然有种别样的孱弱之感,沉寂良久,冰儿暗下决心,终于打破了沉默,“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救叶开少主,只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成……”
傅红雪一听这话,眼里绽出光芒,似乎比烛光还亮几分,他几乎忍不住要喜极而呼,可是顾及叶开还在睡觉,他压下激动的心情,低声道,“我们出去说。”
到了外厅,傅红雪迫不及待地问,“冰姨,你说还有一个办法能救叶开,到底是什么办法?”
冰儿道,“我在魔教之时,曾亲眼看见过教中魔医用一颗很神奇的火麟石,再辅以内力,将人体内的剧毒吸出,我在想,或许叶开少主身上的胭脂烫,也可以靠它给吸出来,但公主当年为了杨盟主,与魔教断绝一切关系,只怕老教主心中记恨,不肯施以援手。”
傅红雪虽然知道花白凤是魔教公主,也知道她早已与魔教不相往来,可是他仍心中持有一丝希望,“叶开毕竟是他的亲外孙,血脉相连,难道他当真忍心见死不救?”
冰儿摇头,“你不了解老教主的脾气,他平生最恨别人背叛他,偏偏他的亲生女儿为了一个男人,背教出逃,跟他断绝关系二十年,你说,他还能承认叶开少主的身份么?”
傅红雪不以为然,“不管他承不承认,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都要去试一试,冰姨,你帮我照顾好叶开,我马上就动身去魔教。”
“傅红雪,我昨天不让你去闯龙潭,所以,你今天又盘算着去闯虎x_u_e了,是不是?“
“叶开?”
“少主?”
叶开大步朝两人走过来,他冷眼看着傅红雪,脸上没有表情,喜怒不辨,但是傅红雪还是能从他的平淡的语调中察觉出怒气,“叶开,我……”
叶开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拦你,有用还是没用?”
傅红雪缄口不言,叶开理解他沉默中的含义,会意一笑,长吁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既然这样,我不拦你。”
什么?
傅红雪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幻听了,满眼诧异地打量着叶开,似乎是在打量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凭他与叶开相处的经验来判断,知难而退?这不是叶开会做的事,这小子只会越挫越勇。
正因如此,他并没有急着作出回应,想知道叶开还有什么后话,果不其然,叶开停顿一会,接着又补充几句,“不过,不是你一个人,是我们两个一起去。”
“叶开!你别胡闹!”傅红雪大惊叫出,他早知叶开不会轻易罢休,不料,他竟打算与自己一同去魔教!这怎么能行?
“你们两个谁也不用去。”冰儿忽然c-h-a了一句话,成功平息了两兄弟的二次争辩,她道出其中原由,“你们以为魔教是什么地方?没有魔教的令牌,你们连四十二道关口都过不去,更别提进魔教总坛去找魔医了。”
傅红雪如同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感到大为沮丧,剑眉紧锁地问,“冰姨,那怎么办?”
冰儿浅浅一笑,“少主不要忘了,冰姨也是魔教中人。”她自腰间取出一块玄色令牌,那令牌是以玄铁所打造,正面刻着魔教特有的图腾,反面刻着她的姓名以及职位。
“当年我与公主离开魔教,带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一块令牌,原以为一辈子也不会用上它了,现在看来,是到了让它重见天日的时候了。”她摩挲着令牌,感慨地喟叹一句,“二十年没有回魔教了,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不行!不能让冰姨你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