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伴之中有人置若罔闻,但更多的是像春谨然这样,皱眉回头的。
见有人理睬,男子的声音更是急切:“求你们了,只要你们救我大哥上来,那些草药我们不要了!不,你们还想要多少,我们帮你们去挖!只求你们救救我大哥!”
男子不能动,若能动,春谨然相信他能把头磕出血。
“什么草药?”白浪问出了众人的疑惑。
春谨然迷茫地摇摇头,虽然前去望风的是他,但没望到啥呢,就被发现被追杀了,所以他也是一头雾水:“这里面怕是有误会。”
“但他们刚才确确实实想杀我们,这个不是误会。”戈十七冷冷送来一句,杀气逼人。
春谨然抿紧嘴唇,若真如被俘男子所言,救下他大哥后一切前仇旧怨都勾销,大家坐下来有话好好说,那即便他们曾经对自己和伙伴起过杀意,想来也是能解释沟通清楚的。但就怕人救上来了,反而是养虎为患。
这是一片春谨然从未来过的地方,这是一群春谨然从未打过交道的人,面对此地此人,他都没什么底。
那厢定尘正和丁若水联手慢慢往下放藤绳。
春谨然走到沟边,沉吟片刻,问小伙伴:“救是不救?”
小伙伴面面相觑,都有些为难,倒是裴宵衣和戈十七神情冷淡,只不过后者在沉默,前者发了声:“这是找着藤蔓编绳了,否则的话,别说他那个‘大哥’,连郭判都不用救。”
“你说什么呢!”丁若水凛然道,“不管好人坏人,是命就要救!”
春谨然被他俩吵得闹心,直接冲下面喊:“郭判,你想不想救身边那位——”
这一次郭大侠的回答倒是快了一些:“滚你的裴宵衣,赶紧救老子,恶人不必救!”
很好,三个人,三种答案。
春谨然正头痛欲裂,就听远处树上传来杭三少的哀号:“我才需要救——”
第73章 雾栖大泽(十二)
最终,春谨然还是救了所有人——郭判,杭明哲,当地小伙。
小伙救上来之后没发现什么外伤,于是丁若水两针下去,男子便悠悠转醒,四下环顾便明白自己是让人给救了,即刻觉出了这里的误会。于是在丁若水去给郭判处理跌落划破的伤口时,男子这才给春谨然他们讲了来龙去脉。
魁梧小伙名叫阿瓦,是附近村寨的首领之子,村寨已在这里繁衍生活了数百年,一直和乐安稳。可从两年前开始,陆续有中原人到这里挖草药,据说回到中原能卖上大价钱,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村寨周围已被挖得满目疮痍,有时一场暴雨,便无数大树倾倒,动物流离失所,草木毁坏殆尽,人们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辛苦。村寨里的人曾试图阻止这一行为,却被带着打手的中原人欺负得很惨,于是阿瓦便组织村寨里的青壮年拿起武器,以暴制暴,久而久之,双方便成了水火不容之势,通常是一经相遇,话都不用讲,直接对砍。
“难怪你一看见我,便拿刀追杀。”春谨然回想起来这一幕,还心有戚戚焉。
阿瓦面露愧色:“实在抱歉,我以为你是他们的同伙,而且你们又有那么多人,各个看着都不善……”
春谨然看看定尘,看看林巧星,又看看把郭大侠包扎得龇牙咧嘴的丁若水,觉得当地人对于“和善长相”的理解可能有偏差。
“等等,”青风发现了问题所在,“我们的同伙呢?”
阿瓦愣住:“嗯?”
青风道:“就最初和你们厮杀的那帮人,你不是以为我们和他们一伙吗,他们人呢?”
阿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四下张望,哪里还有个鬼影子,当下心中了然:“估计早就趁乱跑了。”
春谨然囧:“我们这架打得还真是冤。”
误会解除,中原少侠们也就帮阿瓦的兄弟们解开了x_u_e道,个别在打斗中受伤的,也由丁若水进行了简易包扎。阿瓦想请大家回寨子里喝酒,被众人婉拒,毕竟大事当前,时间不等人。但是他们也没有和阿瓦说来此的真正目的,只说想找一条河,一条最终通往地下的暗河。
阿瓦一听便知道他们要找的是哪里了:“那条河在林子西面。”
众人眼睛一亮:“那要如何过去?”
“直接横穿林子啊,”阿瓦想都没想,“这条沟是林子最东面,再往东就出林子了,和你们想去的地方正好方向相反。”
众人眯起眼睛,看向杭家三少。
杭明哲默默蹭到郭大侠跟前:“郭兄,还疼吗?”
郭判额角微跳,一指心口:“这儿疼。”
一瞅他们这样,阿瓦就知道铁定是迷路了,索x-ing让兄弟们先回寨,剩下他亲自给大家带路。已被丛林折磨得要死的中原少侠们大喜过望,这才是真正的不打不相识!
有了阿瓦的带领,众人再没走过一点冤枉路。启程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带到河流映入眼帘,日头还没有落下西山。
“各位兄弟,以后有闲时,欢迎来寨子里做客。”轻快的水声里,阿瓦和众人告别。
“一定。”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目送阿瓦离开后,众人才真正打量起眼前的河流。
这是一条十余丈宽的河,目测半人多深,一眼即可见底。水流不急,与这一路上见到的水量丰沛水流湍急的本地河流形成鲜明对比。但越是平缓,越让人觉得心中不安。
根据山川地形图,这条河会流入地下洞x_u_e,然后在洞x_u_e中分流,最终去往不知名的各处。中原少侠们不知道这河的尽头在哪里,一如他们同样不清楚洞x_u_e里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何。
一片丛林,已经让他们身心俱疲,没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因事先知道要下暗河,所以裘洋和白浪准备了四十张特质的整羊皮,一路上每个小伙伴们都背上几张,这会儿大家便将羊皮聚到一起,在沧浪二侠的指导下,吹气的吹气,扎绳的扎绳,待四十只圆滚滚的羊皮胎完工,众人又分头去砍比较细的小树。砍倒的小树去掉枝丫,便是一根根的长条圆木棒,最后将木棒交叠捆成方形,再绑上八个羊皮胎,一个筏子就大功告成了。
如此这般,待到五个羊皮筏都完工,夜已深沉。
中原少侠们平日里哪干过这些,一个个气喘吁吁,尤以祈楼主为最,已瘫倒在地,全然不顾身下是土是泥:“为啥要分别扎五个,归拢到一起弄个大的多省事儿!”
白浪耐心解释道:“洞x_u_e暗河狭窄,筏子太宽或者太长都可能不灵活,万一在哪里卡住,那我们真就只能抓瞎了。”
祈万贯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见白浪态度这么好,而且说得也确实有道理,便不再胡搅蛮缠。
那厢定尘和房书路已经生起了火,砍掉的小树枝丫正好用来烧。
中原少侠们心照不宣,这是要原地休息了。毕竟一整天先是打架再是赶路最后还要当船工,即便想即刻启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春谨然用两口水顺下去半块饼,肚子里舒服了一些,但心里却没有。他抬头看天,月亮温婉而皎洁,与中原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正因为一样,才让他的思念更浓。他想中原,想春府,甚至想念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
春谨然一直仰头望到脖子发酸,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正想轻叹口气,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下意识转头,便对上了裴宵衣的视线。
裴宵衣没有躲,仍静静看着他,只是眼神忽明忽暗,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春谨然也不想猜。
站起来走到裴宵衣面前,春谨然直接坐下与对方面对面。这地方距离火堆有些远,也就同样远离了伙伴,所以春谨然说话没了顾忌,开门见山:“如果没有藤绳,连郭判都不用救。这话,你是认真的吗?”
裴宵衣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轻轻挑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意外,又好像觉得这个问题有趣。
春谨然难得耐心,就那么等着。
终于,裴宵衣收敛轻佻,缓缓开口:“若举手之劳,可救可不救,若会让自身犯险,我想不出有救的理由。”
明明是预料中的答案,却仍让春谨然心情低落,但他不愿死心,既然裴宵衣想不出理由,他就给他一个:“郭判是朋友。”
裴宵衣不以为然地笑了,语气很轻却明明白白:“之于我,他只是同伴,而且还是暂时的。”
“那我呢?”春谨然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问,摆明自取其辱,可嘴巴不顾脑子万般阻拦,就这么横冲直撞出了口。
裴宵衣怔住,轻嘲的笑意僵在脸上,有些滑稽。
春谨然忽地后悔了,扔下一句“当我没问”,匆匆起身回到了篝火旁边。
之后的整个晚上,春谨然躺在篝火旁边,眼睛是闭着的,但却辗转反侧,了无睡意。他知道裴宵衣仍在原地没有动,若在往常,他一定会招呼对方过来,以免着凉,可这一夜,他的心情很乱,乱到他一点都不想再和对方扯上关系。
裴宵衣是个什么样的人?初相识时,他便已经知道了。自私,冷漠,还有坚信人x-ing本恶导致的极强防备心,随便ch-ou出一条,都足以让他退避三舍。事实上打从最开始夜访未遂之后,他就断了与这人做朋友的念头,只是y-in差阳错,最终搅和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