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努力地回想着梦中的内容,有些片段已经随着醒来而渐渐从大脑皮层淡去了。他记得那时候伏地魔借德拉科之口对他说——
“波特,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我觉得绿色的那颗特别像你的眼睛。”
当时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现在想来,如果绿玛瑙代表他的眼睛,那么石榴石代表的又是谁的眼睛呢……?
哈利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背后冒了一层冷汗。他抓着头发按了按额头,摘下眼镜用被子擦了擦,又戴了回去。
这条项链已经被使用了两次。第一次,他用它回到了过去,救回了死去的德拉科,那个时候它就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了;而这次伏地魔则用它构建了一个大型的幻境,这比他之前为了得到预言球而制造的假象更加庞大逼真,这也导致了这条项链的彻底破碎。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从一开始,德拉科就把一条被伏地魔下了咒的项链送给了他?他们的爱情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蒙上了一层y-in影,充满了诡计和欺骗……
哈利头痛欲裂,几乎不愿意继续思考下去。他本以为他们的分歧点是在那片y-in冷的墓地,那像是日界线分开了白昼与黑夜。但如果说在更早的时候德拉科就已经背叛了他,那他从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就是不单纯的,也许他们的相爱根本就是他的一厢情愿……
不,他不应该这么想……这只是伏地魔的挑拨离间而已,对,肯定是这样的……但无论如何,这条项链的确很古怪。也许一开始德拉科送给他的项链是没问题的,但它绝对被替换过。
哈利小心地把宝石的残骸收起来,装进口袋里。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这才开始打量这间陌生的屋子。
他睡的床靠着狭小的百叶窗,夕阳透过窗帘厚重的深蓝拓出一片柔美的树枝晕影,那交错成一片的树叶如同熄灭的陨星。
哈利甩甩头,他忽然明白了最大的奇怪之处在哪儿——他明明已经死了。
他结结实实地中了伏地魔的阿瓦达索命咒,可却进入了两个不同的梦境,现在又躺在一张陌生床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哈利拉开被子爬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试探着拉动门把手。门很轻松地被拉开了,发出响亮的吱呀一声,把他吓了一跳。哈利谨慎地探出头朝左右看了看,门外是一条又细又窄的清冷走廊,东面的尽头有一条小楼梯。他跨出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第149章 巴希达·巴沙特
他沿着走廊往前走,又深又暗的长廊给人一种昏眩的错觉。走廊尽头有一扇布满裂纹的木门,虚掩着,哈利透过狭窄的门缝往里望,那是一间厨房,而里面有一个正在做晚饭的老妇人。她披着长长的纱巾,头上戴着尖顶巫师帽,帽檐落下的y-in影挡住了两只深陷的眼。哈利不知为何觉得她有些熟悉。
“进来吧,孩子。”老妇人忽然说话了,哈利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而入。
他慢慢走到桌边,那儿已经摆了一张小椅子,似乎等着他落座。老妇人将热腾腾的黄油烤面包、j-i腿和牛n_ai摆在桌上,哈利看着有些眼馋。
“快吃吧,孩子。你已经昏迷了很久了。”老妇人和蔼地说道。哈利不再推辞,而且他也确实感到腹中空空,饥饿难忍。
“婆婆,我昏迷了多久了?”他一边吃面包一边问道。
“在我捡到你以后有四五天了吧。”
“你是在哪儿捡到我的呢?”
“在附近的海岸边,那时候你刚被冲上沙滩。”老妇人说道,“你的衣服我已经洗干净放在床边了。”
“真是太感谢了,婆婆。”哈利由衷地感激道,“请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巴希达·巴沙特。”巴希达回答道。
“巴希达·巴沙特……”哈利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他忽然浑身一震,瞪大了眼,“你是《魔法史》的作者?”
“哦,是的,孩子,我的确写过《魔法史》……不过那是在阿不思的帮助之下。”巴希达摇摇头,端起牛n_ai喝了一口,“我知道你是谁,阿不思经常对我提起你。那道伤疤……”
哈利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上的闪电形伤疤。他的内心忽然烦躁起来。
“是啊,我额头上确实有一道伤疤,谁都知道——”
“那是一个悲剧。”巴希达忽然说道,她的声音非常沙哑,有种沉重的、安抚的力量,“……阿不思的事情,也是一个悲剧。我很遗憾。”
哈利沉默了。他差点忘记……邓布利多已经死了。
那日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悬浮在高塔之顶的黑魔标记、斯内普魔杖中爆发的绿光、黑夜中男人深红色的瞳孔……一切如同发生在昨夜,排山倒海的仇恨淹没了他。哈利握紧了手指,心脏针扎似的痛。
“邓布利多教授……他帮了我很多很多。”他低声说道,“可我却帮不了他什么。”
“你能好好地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巴希达低声说道,“不要太过自责,你没有令他失望过。”
“……谢谢你,巴沙特女士。”哈利轻声说道。
他们不再说话,哈利默默地喝完了牛n_ai,温暖的热度在体内缓缓升腾,充盈着空荡荡的五脏六腑。他盯着牛n_ai杯上斑驳的石榴花图案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亲眼看见他被人杀害,向后跌下了高塔。”
巴希达温和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邓布利多教授很信任那个人,虽然我们都不信任他,可他还是力排众议……但他最后却被他杀死了,我不能原谅……”他说着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抓紧了自己的衣摆。巴希达依然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更柔和了,光芒在眼角跳动。
“我理解你的心情,孩子。但是有时候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她慢慢说道。
“巴沙特女士,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哈利敏锐地问道。
“不,我不知道。阿不思没有和我讨论过他的工作,我们只进行一些学术上的交流。”巴希达挥了挥魔杖,桌上的残羹剩饭一扫而空,“去休息吧,孩子。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哈利向她道别后独自走回了房间,他打开油灯,看见自己的袍子和魔杖被放在了枕头边,哈利将衣服换下来,重新套上。他爬上床,坐在窗边静静望着熄灭的夜空。
巴希达·巴沙特说得对,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得去消灭魂器,与伏地魔面对面战斗。这一切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他明白自己肩上的任务沉重……而前途一路险恶,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替他挡住所有危险,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
但他明白,无论前方有多么艰险、无论结局是否圆满,他都会一直一直走下去。
确实,他额头上的疤痕是一个悲剧,它象征着无数人的死亡——他的出生就带着死亡的气息,但它也是一个奇迹。
他是几千年以来唯一一个从阿瓦达索命咒下逃生的人,令他做到这一点的并非他的聪明才智,而是另一种能与黑暗、强权、暴力、死亡相抗衡的东西——也是邓布利多一直推崇的、让他从伏地魔手下一次次逃脱的无比珍贵的东西——
“爱”。
也许所有人——无论他多么强大幸运——最终都将殊途同归走向生命的终点。
但爱永远在死亡尽头。
哈利安静地坐在床头,一夜未眠。也许是昏迷了太久,他竟一点都不感到困倦,反而随着夜深人静,他的大脑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其实并不久,但现在想来却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似的——在世界杯的那片密林里,他和德拉科为了丢失的魔杖起了争执……不,在那更早之前,他们在摩金夫人的服装店相遇。也许从那一刻开始,宿命的齿轮已经悄无声息地缓缓运转,命运女神织着长线将所有人牵引在一起。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你是不是还会这么做?
——是的,无论多少次都是一样。
预言、命运、抉择、牺牲、爱……无论是谁,无论是处于何种境地和身份,都无法逃脱这个世界卷起的巨大漩涡。而他们会在这场战争中扮演怎样高尚或卑劣、伟大或普通的角色,那都是每个人自己的不同选择,他并没有权力去苛责。
他只知道他们被死死绑在这台疯狂前行的战车上,战车风驰电掣,将无数生灵毫不留情地碾碎。他听见那些亡魂在云端高声歌唱他听不懂的战歌,不哀不恸,不死不灭,抵达灵魂的那一刻如触电般传递全身。
他们唱着,后退是死,落马是死,前进也是死。
身不由己,视死如归。
哈利看着天空渐渐由紫灰褪为深暗的幽蓝与酒红夹杂的天鹅绒,再变成了一块澄澈的漆黑幕布,上面点缀着闪烁的银色星辰。这样平静的时光他做梦都想拥有,却总是无法长久得到。
哈利拉上窗帘正打算睡一会儿,却听见房间外隐约传来了东西打碎的巨响和尖锐的争执声。他连忙握着魔杖跑出房间,循着声源往楼梯间走。楼梯间亮着昏黄的灯,两个突兀的影子在磨砂般的光影中扭动摇晃着,一大一小,一粗一细,看着极为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