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
布雷斯又向后退了一步,背脊抵在了冰冷的栅栏上。他喘着气,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模糊的黑,所有的枯枝败叶混杂着扭曲狰狞的人面,那些开合的空洞黑口直直地指着他的内心,它们发出嘈杂尖锐的声音,召唤来黑暗的雾气将他包裹。
“除你武器!”有人这样喊道。布雷斯僵硬着没有动弹,然而那道魔咒却落空了,引来了一片嘲笑。
“准头真差,欧克。”
“连一个不动的靶子都打不中——”
被称为欧克的人似乎恼羞成怒了,他用魔杖指着他,泄愤似地大吼道:“钻心剜骨!”
冰冷的红焰在黑夜中迸发,宛若残忍的烟火。布雷斯的心揪成了一团,可他却不感到恐惧,也并不后悔。他只觉得有些遗憾,他果然无法做到和德拉科一样的事情……也许他缺失了什么,但那是什么呢?可无论是什么,他都不可能再知道了……
他闭上眼,等待着疼痛的降临,然而先到来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铁甲护身!”
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瞬间在他面前竖起,挡住了钻心咒的光芒向四处飞溅。布雷斯蓦然睁眼,不敢置信地仰起头向上看去,然而那儿什么也没有。
“是谁?”
“谁在那儿?!”
食死徒们东张西望着,布雷斯感觉有一只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一个人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把手给我。”
他马上举起了自己的左手,那人用力拽住了他的手,用了一个漂浮咒减轻重量顺利将他拉了起来。然而周围的食死徒马上就察觉了他们的举动,一堆昏迷咒朝他们飞来,那人不得不松开了他,施展铁甲咒进行防御,但魔咒实在是太多了,他也只能抵挡住一部分。
布雷斯明白想要明张目胆将他救走几乎是不可能的,趁着食死徒被那个隐形人吸引注意力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个防备略薄之处,快速地击昏了站在那儿的一个食死徒冲了出去。
他的双腿依然痛得难以动弹,手臂和后背的伤口火烧火燎,可他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这些疼痛让他无比强烈地认识到自己确实活着,而且从未如此自由。他自由地活着,也许这几分钟的奔跑是他这一生唯一真正为自己拼搏的事情,但只要这样疯狂地跑过一趟,他便不会再后悔。
那群食死徒们永远不会明白,这几分钟的价值远远超过一生的趋炎附势,他想。他们以为这只是一个叛徒的负隅顽抗而已。
他疯了似的向前跑,边跑边变出了一只笔和一张纸。他跑到拐角处时那双腿终于坚持不住跌倒在地,头重重压进散发着腥气的泥土里,他抬起头,没有起身,用力抽出了纸和笔。他开始颤抖着写字——即使右手已经握不住笔,但却依然执着地在纸上不停地写着。
一笔、一笔、字母都连成了滑稽的蝌蚪,几乎难以辨认,身后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脚步声凌乱。而那个隐身的人也无法再替他拦住食死徒了,他跳到他旁边,又急又怒:“你在干什么?!你想死吗?”
布雷斯抬起头,他看见半空中飘浮着半个人影,德拉科拉开了隐形衣的一条缝,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他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塞到他手里,说道:“带着这个走……走!快走!”
“什么?不,布雷斯,我们一起走!一起离开!”
“来不及了,我的腿已经废了……你快走,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别管我了,德拉科!”
y-in影像是涨潮的海水涌上了他们的身体,德拉科只来得及看清楚他最后的、惨淡的笑容。率先到来的几个食死徒上前扑倒了布雷斯。他们将他死死压在地上,兴奋地朝后叫嚣着:“我抓住他了!抓住了!”
越来越多的食死徒追上来,将中间的几人团团围住。他们将德拉科挤到了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魔杖朝那儿肆意袭击,欢欣鼓舞,仿佛在享受一场盛宴。
德拉科后退了一步,布雷斯的惨叫声与一些令人牙酸的破碎声令他近乎癫狂。有一瞬间他想抽出魔杖将他们全都杀死——而他确实拔出了魔杖,但他似乎从那交错的人腿中看见了男孩血染的脸。他们的眼神对上了,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德拉科的手臂战栗着,他几乎要握不住自己的魔杖。
“主、主人来了!主人来了!”不知从哪儿响起了一个又惊恐又欣喜的声音,那群似乎失去了理智的食死徒霎时回过神来。他们纷纷推搡着让开,给那个高大的、漆黑的身影让出了一条道。
德拉科死死地瞪着那个男人,嘴唇咬得发白。
哈利怔怔地看着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孩。他浑身是血,身上的袍子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四肢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了。
他慢慢地朝他走去,越靠近却越感到触目惊心,寒冷的铁色月光流淌在凝固的黑血之上,勾画着他冰冷的嘴角。他似乎在笑,但又似乎在说着什么……哈利头昏目眩,眼前的一幕与某个黑暗逼仄的场景隐隐重合了,他想起了另一场死亡,那个男孩也是这样若有若无地笑着,仿佛都放下了……
不。不。不。不要这样。不是的……
他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然而还没等他完全看清他的脸庞,有什么东西闪到了面前——不,他没有看见,但他感觉到了一阵风——下一刻,眼前的尸体消失不见了。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震惊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黑暗的四周。哈利抬起头,他看见风中揭开了一条缝,缝中闪过男孩灰蓝的瞳孔。那双眼燃烧着熊熊的仇恨和悲伤,像是流火击中了哈利的心脏,他后退了一步,双手捂住了扁平的脸。
不——
第167章 血之夜
德拉科刚幻影显形出现在格里莫广场的后院中就跪倒在地,双腿重重压在了潮s-hi的泥地上。他控制不住地向前倾,连忙腾出右手按在了地上才阻止自己倒下去,但胳膊也折叠弯曲到了极致,又冷又酸。
他呼了口气,拨开了粘在额头上的s-hi淋淋的刘海,慢慢地将怀中的男孩放在了地上,脱下裹在身上的隐形衣。
德拉科在他身边跪下,伸出手去感受他的鼻息,那儿什么也没有。然后他不死心地去摸他的颈动脉,依然是静止的虚无。
他的双眼终于彻底灰暗下来。
德拉科俯下身,将侧脸贴在他的胸口,仿佛想听见期待中的沙沙声,但又似乎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他大大地睁着眼,直直地盯着染着血的布料以上的黑夜,一动不动。
“不……不……为什么会这样……”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着,“不……醒醒……求你……别吓我,别开玩笑了……”
他撑起上身,盯着那张苍白的脸看了许久,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碰,但又惶然缩了回来,死死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料。
“不。”他低语着,“不。不。”
月光似乎从未如此y-in冷,吹过庭院的风仿佛来自最遥远的极地,将他的心也冻成了锋利的冰锥,直直地扎着自己的心口。
那像是一个黑洞。
他呆坐在那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脸颊凉极了。他这才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他才意识到似乎真的有东西彻底从身体里抽走了,他真的失去了一些再也无法挽回的东西。
“不,布雷斯……为什么……不,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是我太愚蠢了……”眼泪从发灰的眼角无声地流下,他没有拭去,任凭它漫过脸颊落进黑色的土地,“如果那时候我坚定一点就好了……如果……如果我……”
可他清楚地明白这一切都没有如果。时间不可能倒转,死去的人也无法复生,错过的手再也无法握住,他永远地失去了他的朋友。
他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四肢放平,擦去他脸上的血,有些已经干涸了,如同一块漆黑的伤疤;他将他的袍子的褶皱抚平,用手一点一点清理掉上面的污秽。他希望他的朋友在死后也能保持着和生前一样的骄傲,即使没有人知道他曾怎样毅然决然地前行、怎样轰轰烈烈地赴死。
德拉科本想亲自给他掘一个墓x_u_e,但他发现这工程量太大了,于是只好用魔法变出了一个装饰高雅精致的黑色棺材,用漂浮咒慢慢将他的身体放入其中。
德拉科望着那狭小棺材中安静地闭着眼的男孩,银白的光均匀地落在他的身上,丰盛、饱满、干净而圣洁。
“我为你感到骄傲。”他轻声说道,郑重地盖上了棺材盖。
他用魔法挖出了一个墓x_u_e,将黑色棺材放进去,再盖上一层新土。德拉科为他立了一块墓碑,用魔杖在上面刻字。灰白的石屑细细地沿着他的手腕落下,像是氧化干净的血,原本熟记于心的姓名此时写起来却在隐隐发抖。
“布雷斯·扎比尼”,他写道,合上眼,眼前浮现了晃动的乌黑中男孩翕动的厚嘴唇。
他最后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那一定不是求救,也不是后悔……他用最后一点时光想要告诉他的、想要做的事情……
德拉科想起了一句话,他曾在父亲的书房里读过的、埃利迪斯的《英雄的挽歌》中的名言——
“鲜血是为了流淌,而自由是为了不息的闪光。”
德拉科走上台阶,拉开了大门。此时已经是深夜,他在后院中呆了很久,与那块墓碑互相对视。他的脑中闪过很多念头,它们都像刹那的彗星点燃了漂浮在大脑中的烟火,最终孤独地坠落在大陆上,留下一个个月牙般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