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耳边恰也有个声音这般怂恿你:
“睡吧。睡够了,然后……再醒过来。”
啧。
真是,废话一句。[60][61][62][6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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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百代风骚注:嗯……
[61]烧酒命注:嗯……
[62]雪夜韶光注:嗯。
[63]始恋小玉注:为什么大家都在嗯?
[64]天门扫洒僧注:不可说。
十四 癸亥腊月记事[之九]
“你说,它们为什么要活着呢?”
是腊月天、寒山上,千雪孤鸣骑着匹桀骜快马奔营帐冲去。
一路上,这打冤家来的马爷爷许是太久不见主人回来,暗自怄气,存心忤逆——你叫他快他便悠闲自得,叫他停他便肆蹄而奔,眼看千雪狠命把双腿往马腹上钳、欲勒马,却越发感觉景物飞速后逝,颊边寒风猎猎。
难得他的耳朵一点都不觉得冷。
不仅不冷,而且很热。
因为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家伙,那张嘴这一路上就没停下过聒噪:
“千雪王爷,你能不能骑得慢一点,这样我会很难跟上你。”
千雪心道你以为我不想慢下来吗,随即倒也回头瞅了一眼身后那紧赶慢赶的人,忍不住道:
“我说,一个你一个战兵卫,同样是侍卫,为什么你话这么多,那个家伙的话那么少?搞反差吗?”
“我的话很多吗?”那人使劲抽了一鞭胯下懒马,赶上千雪那匹倔的,“我是在和你讨论问题。你说,这些动物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冬末,现在赶上节前的冬猎,就被我们这样猎杀了。那它们先前在严寒里努力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千雪点了点头,道:“对,你的话很多。”
显然这句话对后面的人毫无杀伤力。
“难道我们和它们也是一样的?所有对武道的追求、其余的一切,在面临致命危难的时候,就都会被一笔勾销吗?”后面的人仿佛不需要回答,继续喃喃自语,“那活下去的风险岂不是很大?这样活着真正很辛苦,还是说我们活着的幸福就在于体会其中的不幸——”[65][66][67]
千雪终于被絮叨得无奈至极,连忙打断:
“啊!活着很辛苦的话,麻烦你赶紧骑上我这匹疯马撞树会死的比较快!再活一秒都是没胆自尽的懦夫啊——”
谁知他话音未落,前方营帐将至,不远处就伫立着一匹金鞍白马,两个倚树闲人。
可自己胯下这匹正直冲而去,勒不住。
千雪见状不由一声惨叫。
——却堪堪停在了那二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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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天门扫洒僧注:苦,不过众生苦,而众生因果相循。虽观于其中一世,常有因果不协之状,盖皆不出前世果报,或为往生造因。此小友由冬猎一事触发所思,颇见佛性。不仅为其爱惜众生,更因其擅思考、精探究,假以时日,以己见而代他见,则离树立正见不远矣。
[66]金刚般若注:虽言当世果报不协乃常有之事,上注者揣慈悲心,便可如所言一般坐视?恐是道无情,道人有情。僧绝尘,人在红尘罢。
[67]梵海摩诃注:怀揣慈悲心?坐视因果许非慈悲,然天门扫洒僧所思所为更绝非慈悲!另外,此书由谁带入天门,即刻便由谁带出天门——连同那一摞《白娘子传奇》一起。
眼前这两人他十分熟悉。
一者面刺龙黥兀自沉默。一者呢,华裘锦衣,外罩一层浅褐色的纱,在天地一片空茫之中,薄如蝉翼。
对,千雪觉得,这个人穿了多厚的衣服,形容词依旧是单薄。
见是王叔,千雪赶紧翻身下马,牢牢地将这暴脾气畜生拴在一边的树上,就挠头走了过来,对着其中一人,道:
“我们都回来一圈了,王叔你怎么还在营帐这边原地没动?”
那倚着树抱臂养神的人将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没好气道:“等着听你怎么教唆我的手下自尽。”
千雪哼了一声,心里却反而有几分喜滋滋的。自打上回的事之后,自己还是头一次逮到机会和他说句话,虽然对方语气不善,他也不知怎地,早就认了——这话题自然就胡乱地扯起来不想轻易结束:
“这也怪我?你身边这白……令狐将军,就这样一路上没消停过地问我问题,我的耳朵都快被他问出火了!”
竞日从鼻中扯出极其短促的哼,又上下打量眼前这人。良久才恢复了熟悉的口吻:
“倘若你小时候肯跟着我多读几本书,也不至于连他问的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了。”
千雪见他终于不再爱答不理,如蒙大赦,连忙接道:
“术业有专攻啊,你负责看书,我负责动手,哪有拿你的长处和我短处比的!说来——王兄正举行这场冬猎辞岁迎新,可别说打猎了,你这连马还没上去,说得过去吗?放在几千几万年前靠手脚吃饭的时候,你这样的早就饿死给大家吃了!”
虽然将至年底,可思来,这冬猎之事,实在也不是为的什么辞岁迎新,多半是苗王为与西剑流合作所准备的一场狂欢罢了。
“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小王这身子便免了吧。”竞日望望令狐千里满载而归的马,又看看千雪空无一物的手,故意道,“不过,看来身强体壮的你,这次狩猎的成果一定不错。”
果然千雪脸色登时一灰。
已经来不及堵住令狐千里的嘴,就见那头壳缺根弦的家伙停马而至,眨了眨眼睛反驳道:
“不是啊,我和千雪王爷本来有赌输赢,每次都是他赢,可这次他不知怎地,就猎了一只兔子,而且箭还歪了——那兔子是吓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王爷还死活不肯把它捡起来算数。”
千雪仇视着令狐千里,不解释。
竞日瞟着千雪孤鸣,没说话。
可就是这样的交谈,好似又将一切拨回原来的正轨。
这诡异的气氛也不知持续了多久,见千雪一直在使眼色,竞日终于叫身边的战兵卫与令狐千里下去休息。
那两人都颇不放心地盯了竞日好一会儿,倒给千雪惹得心头一毛,对战兵卫道:
“喂,你放心走吧,这有我呢。”说着又看向令狐千里,“你也正好躲进营帐那边想想为什么要活着,顺便把猎物烤了,啊——烤熟了再来啊!”
竞日瞥了眼这妄自吩咐的人,道:
“分明赌输了,还差遣胜者给你效劳,千雪真是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