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望啊……人真是难以餍足的生物,好在永远不满足,也坏在永远不知足。”红衣人看向温皇,一双眼睛将他满满盛了进去,透彻至极,“风云碑之争即将结束,天下第一毒神蛊温皇——试问功成名就的你,现在、寂寞吗?”
“不,或许我该叫你——”红衣人平平静静,却说了一句叫在场之人皆倒抽一口凉气的话:
“天下第一剑,秋水浮萍任飘渺。”[107][108][109][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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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百代风骚注:只见温皇面不改容,虽未承认,也没否认,面上唯余高深莫测的笑意,一双狭长眼眸也注视着赤羽,轻声道:“听闻在这世上,若得一对手已是毕生幸事,而我何其有幸——我的对手,竟知我至此,温皇纵是死,能有何憾?”
[108]北风传奇注:温皇一语落毕,空色逐渐变得凄迷,泫然的泪眼将两人掷在雾中,从前他们也曾仅距咫尺之遥,却总觉得相隔而视。有时觉得洞悉了对方的一切,却近乡情怯,总怕是自己多了情。而今一朝冰释,前尘不计,当可随心纵情,相携而归。
[109]郁剑须臾注:为什么不一早告知我你对我的感情?为什么要对我隐瞒?为什么你对我的关怀总要用这种打打杀杀来掩饰起来?上次你在山洞中对我的作为便就这么算了吗?回首?现在我们走到了这步田地,却还有回首的余地吗?是了,回首、余地,这些都仅仅在于我是否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好,现在我原谅你,但你——不许像以前那般猥琐欲为,我们从共进晚餐开始,从头再来。
[110]仗义执言注:等等等等,现在明明是紧张的气氛吧?一定是紧张的气氛吧?为什么评论里有一股恋爱的酸臭味?上面的这位姑娘,山洞里的故事难道不是你自己编的么?你一定选择性地忽略了故事本身了吧?
不过这回直接把现实派、文艺派、浪……漫派的大手全给炸出来了,哈哈哈,吾心甚喜,嗯……晚上吃顿好的接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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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甲子正月记事[之四]
一人凭何立于双峰,刀剑铮鸣棋局有终。
雷霆的发言往往遭逢无言的沉寂,可沉寂总是值得期待的,它能爆发出更大的精彩。
好比酒越酿越香醇,人奈琢而成大器,阴谋何尝不是如此?
这场静默结束于一声轻笑。
声音来自溪畔边一个白衣人,他面带几分促狭,傲然道:
“赤羽先生可有看错?这来的人,分明只是温皇啊。”
赤羽肃然道:“我何曾玩笑?”
“那……在下便有个疑问要请先生指点了——任飘渺是将神蛊温皇驱逐出巫教之人,按理来说,他们该算是敌人。而神蛊温皇是天下第一毒,任飘渺则是天下第一剑,更难以将二人认定为一人,试问——”他说得字正腔圆,刻意缓慢,似要让在场每一个人听得分明,“世上竟会有这样一个人,同时站在两座顶峰之上?”
一语落毕,还珠楼众人纷纷看向赤羽。显然他这一问,道破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千雪孤鸣心中暗道不好。
向左看看藏镜人——明显还蒙在鼓里,熠熠有光的腕甲之中,暗藏一只握紧了的拳头。又向右看看当事者——正倚在树上,双脚叠搭着,暮色已起,叶影斑驳投射在他的脸上,他把脸上的期待投射给对面的红衣人。
很巧,赤羽也看着他,认真道: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不易,但对他来说,不难。”
白衣人仍不信服,道:“赤羽先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这句话从先生口中讲出,更像是个笑话啊。”
“可惜有时候,现实比笑话还多几分讽刺。”
那人似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真不巧——原本只有我、酆都月和一剑随风见过上任楼主,平日他更是极少出现,其余杀手向来只认无上令牌,却不晓楼主真容。”
开口的白衣人正是还珠楼的代楼主百里潇湘,只见他眸子一睨,继续道:
“只可惜最近还珠楼颇不安宁,不久前在山下酒肆之中,我们还与先生误会一场,这倒使得不少杀手亲眼见到了楼主模样——正是你口中的任飘渺。现在你欲污蔑楼主是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神蛊温皇,证据何在?再者说——”说话的人没看着赤羽的背影,反倒也笔直地望向树下温皇,“他可是救了你一次的人,赤羽先生难道真要做得这般绝情?”
“呵呵呵呵,”赤羽哼笑数声才道,“我不觉得自己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却还能对其理性看待、甚至产生感激的人——尤其是在我被他救走之后,金刚不死丹却落入他手,你们觉得,这是在救我,还是在救他自己呢?”
从方才起便一直在树下沉默的人终于开了口:“唉呀,赤羽大人好一招过河拆桥,我该伤心吗?”
他这一句话里有话,言语似乎默认了罪状,神情却偏偏带出了几分调侃。
“故作悠闲不能改变你现在岌岌可危的处境,温皇。”语一滞,“其实你可以算得上是天衣无缝了,甚至连最开始邀请我入局的人,也并非是你。”
红衣人言罢顿了顿,折扇开,眉锋扬,继续道:
“最开始你——任飘渺,也许只是对我的身份、咒术感兴趣,可在你发现我似乎对筋脉修补一事上有所异样之时,便已经把我算在了局中。在此期间,你遣人暗中查探西剑流,故而许久未赴约作客。而在你得到的消息之中,有一个武者吸引了你的兴趣,这个人、正是宫本总司。
“正是这一趟拜访,身为武者自负剑技的你与总司对了招;而身为智者通晓东瀛语的你,也从樱吹雪的口中获悉了西剑流最需要的东西——和你所需一样,是修补筋脉的药物——只可惜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世上真的有金刚不死丹,而碰巧的是,只有一颗。”
或许很多事都是又碰巧、又可笑的,这其中的无奈往往能把人压抑得恨天怨地,百思难找出路。但若无命运从中作怪——你一颗金丹、我一颗银丹,你兢兢业业报恩,我老老实实报仇——世间无端的悲苦杀伐或许能因此少很多。
——乐趣亦然。
百里潇湘却道:“赤羽先生言下之意即是任飘渺也需要药丹,并因此引你入局,以求以逸待劳——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任飘渺就是温皇,有可能是任飘渺为了阻止温皇获得药丹,欲先一步抢来毁之啊。”
千雪不知自己该忍不住点头赞同,还是忍不住拔刀,灭了眼前这看似对立,实则一唱一和,只待人入彀的两人。
“吾且问一句,”赤羽答着百里潇湘,“人在什么情况下才需要证明一件事?”
“在这件事还未成为现实的时候。”这一次,开口接下去的人竟是温皇。
赤羽颔首道:
“是啊,所以,这就是你反复向我证明温皇和任飘渺是两个人的原因吗?”
“原来,我竟是个如此欲盖弥彰的人啊。”温皇微微眯起了眼睛,道,“我倒是有点怀念你条分缕析的说辞了。”
赤羽欣然如其所愿:“有四个疑点。”
“愿闻其详。”
“一者,你在马车上同我说有人暗中保我,故而你不敢对我轻举妄动。现在,被你所害的月牙泪已经安然回来,而你所说的这个暗中作保的人正是宫本总司。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只听远处溪畔边传来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接着赤羽道:“神蛊温皇在见赤羽之前已经在客栈遭遇了总司,我本是奉命与之一战,却反遭其暗算,中了他的蛊毒,正是总司出面将我救走。”
这人头戴兜帽,黑衣独眼,似方赶来不久。
赤羽夺过话头:
“不论是任飘渺或是温皇,皆是心性孤傲的好胜之人,否则也难有所成就。试问在什么情况下,他会按下这场与总司的比斗,听任宫本总司就这样将人救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