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高的那个道人看似沉吟许许,从袖口里拿出张纸说:“你顺着这路便去吧。”封刀欣喜之下正欲接过,却被稍矮一些的道人拿过图纸观视,伸出手指就把图画了个叉叉,将纸翻到背面,徒手勾勒几下,墨黑的路线便显现了出来,才递给封刀道:“你去吧。”
封刀道谢后拿过,挑着大桶下山时微微回视,那两个道人还站在那里注视他远去,隐隐约约听到低沉却带着哀怨的声音:“师弟,你就是太好心了。”
另一个声音正色道:“师兄,这位小兄弟不懂御剑之术挑水上山已然不易,何必再为难他?”
“耶,你就是太正经了,吾只想让大家乐一乐,日日防着师尊落跑的日子实在缺乏八卦和笑料啊……”
“莫要再胡言乱语了,师尊怎么可能偷跑……”
封刀听着打了一个寒颤,心想着这剑仙道宗上下都奇异,现下加紧打水是正事。感觉体内的气息顺畅不少还比往昔多得多,遂运起内功挑捅奔离。可内功即使好了不少,那也是十里的路,沉重的水,通天的阶,倒好水时已是接近天光。
先不管累极也一夜未眠,封刀看着白衣道人伸着懒腰从内屋出来,惭愧弓腰道:“道君……我打好了水,只是天光了……”
白衣道人也不介意:“甚好,你休整一下便去念早课,每日卯时至酉时上来练功。”说着手一撩,封刀忽感劲风袭来,回神时人已稳稳当当站在门外了。
原来除了那高耸入云的道尊修行和歇息的大殿外,山间还真的有不少巍峨大殿、和成排简单别致的雅房,那些都是剑仙道弟子的休憩处。封刀正处在雅房间不懂去哪里,天边透出肚白色时,一位红衣道子稳步而来:“这位小兄弟,师尊让你随我念课。”
道子红衣如火,五官端正正气沛然,飞眉上斜目光坚毅,封刀认出他便是昨晚画路观图给他的前辈,便赶忙道谢。换过灰蓝色的道袍,封刀便在大殿里坐在红衣道子身旁,跟着念经书。大殿里道子近千,封刀心想这剑仙道宗门生还挺多,道宗深得帝宠却从不过问国事,专心修仙济世苍生。
那领头念课的道人紫衣如霞,俊美不似凡人,这有着莫测高深的眼神和高深莫测的态度的前辈,谁能想到昨晚就差点恶整了他?
这人该是辈分靠前修为精进的师兄吧,师兄……封刀想到这里,脑海中不由浮现吕渊身影。惨事历历如昨,他心心念念的人放吕渊手里,还不被害成什么样?他却只能在这里念经书……想到这里,不禁恶念丛生,眉间的戾气渐渐聚了起来……
“如何?”耳边红衣道子的声音并不多大,却如一道雷劈在封刀心上。为方才毒咒吕渊早死、或脑海里砍杀吕渊的场景感到可怖,对上红衣道子端正的面容心虚之余也感惊慌:“我……”忙低头看那经书,企图找些字词搪塞,却失了焦距般看不出所以然,也不想欺瞒,抿抿唇便道:“敢问前辈……生出来的心魔该如何抑住?”
红衣道子偏头见早课已是自行评说,前面一个黄衣道人和那紫衣道人争论不休,其余道子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经学,便注视封刀道:“怎样的心魔?”
封刀低下头,轻声却掩不住恨意道:“有一仇人,他重伤我就罢了,还杀光了我的朋友劫走了我最重要的人,我噬其骨啖其肉都不解恨!他功骨惊人,十个我也奈何不了他,他什么都做的了,我却只能在这里念念经书……连最要重的人也保护不了……我是鱼,他便是刀,俎我板上;我是刀,他便是金石,将我击得粉碎!”
“你昨晚去打水,那河流如何?”红衣道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封刀回想:“涓涓溪流。”道子继续问:“你有沿岸走下去?”封刀摇头:“没有。”
“你若走下去,那河流是越来越急,有方百丈瀑布声势惊人;再往下去,河就变宽注入河海。我问你,大江河海都从哪里来?”
封刀想了想:“是由数不清的河流来?”道子略微点头:“那水滋养鱼草环绕群山,削山越谷水滴石穿,处众人之所恶,利万物而不争;不争即无,而天下万物莫不生于有,有却生于无,又曰无为才敢为天下先;而天下莫柔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无欲则刚,故几于道。”
“无欲则刚……是要削平我的欲望吗?”封刀似有所悟,迷茫的心中亮了盏灯。
道子没摇头也没点头:“是要无惧。”
“可我怕伤了心上那人,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封刀道。
“有缘即会相见,无缘擦肩也不回首。天地从无中来,你也好,那人也好,皆是红世尘子沧海一粟,修道人飞升者总有一天要归于尘土,何况凡人,既从尘土中来又归于尘土,只要坚信那善与道,你又何惧?”
“前辈,那我该怎么做?”封刀沉思后问,声音里已透着明了与坚毅。
道子眼神坚定静谧:“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以观其复。”
第二十九章: 梦靥伊始
一条河淌入深幽的山坳后奔入洞穴,坠入千丈瀑布落下溪潭,蜿蜒出了洞口后一片开阔。河两岸的竹屋木房成排地建在山上,河道间搭建了几座木桥,来来往往有不少船只,是好一派热闹的场景。男人女人们身着奇异的旗帜衣、盔甲装,各个发长及足,都用竹子将头发盘了起来。
河流拐弯的尽头是座石头砌成的高台,能容千人,上面立着三层台阶与密密麻麻的粗糙浮雕。高台上面的山上,有座嵌爱山里的曲折长阶,阶廊的尽头是座满是异族风格的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