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大犬蔫耷耷的样子终于逗笑了黑子,黑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我记得。”
“嗯……嗯……?”青峰坐直了身子。
高级武士学习的内容也包括茶道,青峰不喜欢那苦兮兮的茶水,以后也不想学,若是黑子泡的,他会吃一口,却也对学提不起兴趣。
“不学不可与不懂相比,再如何也要知晓步骤方法、禁忌详细一系之事,这些学了也许一生都不会亲手去做一次,但若是什么都不懂,遇到了是一定不会做对的。青峰君不会给别人泡茶,但别人不会请青峰君吃茶吗?不会泡和不知如何品哪个更尴尬?”
青峰无可辩驳,对着佐佐木,他能理直气壮说“我看过觉得那些没用,无需再背”,可对着这吃茶,他却是一窍不通的。
因是第一次,黑子只教他一些吃茶时基本的礼仪顺序,并没有让他认那繁多的茶具工具。
青峰一直以为「苦」室就是那吃茶地方了,现在才晓得茶室一般只有四叠半榻榻米大,「苦」只是这一间屋子的名字。
“我还未拥有自己的茶室呢,这只是练习的地方。”黑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移开纸门,“这是芸冢遣枋页鋈氲牡胤剑鲂韫蜃畔バ械摹!?
他说完膝行进去了,青峰也学着他模样进了,只是衣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黑子倒一点响声也无。
“按正式的茶事,在我准备时,你可以在茶室前的花园散步,等水沸了再重新进来。”
一次茶事需很久,黑子这次只打算让青峰吃一碗茶。
趁着黑子在生火煮水,青峰也抬眼打量这茶室。
整间茶室并无什么装饰,只有一个壁龛,里面挂了一幅画,白纸上一角画了一轮残月,不知是墨快干了还是故意为之,弯月下面并不是尖的,而是参差的毛笔印子。青峰往后挪了挪,眯了眼看,像是一团云正好遮了半个月亮。
壁龛内还放了一个花瓶,里面斜斜c-h-a了一支花茎长长的白花,花瓣饱满,只微微开了一个顶,看上去也挺好看。
“青峰君。”
“哦哦。”青峰收回了目光,专心看起黑子泡茶。
黑子从腰间拿下一条白色绢巾,仔细打量之后折成三角,再折小,他动作有条不紊,将绢巾折至小半个手心大小,开始擦拭茶罐,然后依次是茶勺、清水罐。
沸水已移入茶釜,黑子右手置于膝上,伸出左手掀开盖子,他先将盖子笔直地垂在茶釜上,等水汽滴入茶釜中,才缓缓将陶盖侧靠在茶釜一边。
他用一杆柄杓取了热水,倒入茶碗后,右手拿了茶筅迅速搅了两圈,将热水倒了,用绢巾擦干。似乎那擦的动作也有讲究,青峰看着黑子擦了三圈半,将茶碗正的一面对着了。
擦拭结束,黑子用茶勺在茶罐中去了两勺茶末置于碗中,再注入沸水,以茶筅搅拌碗中茶水。他一手虚拿着碗,拿着茶筅的手腕悬空搅拌,动作迅速,但丝毫不见茶水被打出四溅,或是发出因为手臂动得太厉害,衣料摩擦的声音。
不过一会,茶汤已经泛起泡沫,黑子搁下茶筅,端起茶碗。
“当主人奉茶,双手接茶碗致谢,喝时右手执碗,放至左手撑上,再把茶碗从对面往身前转,轻品,慢饮,奉还。”
青峰连忙双手接过茶碗,茶碗内茶沫堆叠如同海浪,隐约可见下面绿液。
“第一碗茶,献给武士青峰大辉。”
第12章 第十一章
拾壹
武士的训练十分严格,先不说刀剑骑s_h_è ,单是每日挥剑后举着发胀酸痛的手臂学习书法就让很多人怨声载道。
明明手已酸痛地举不起来,可仍要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写满字帖,若是笔下稍有停顿,滴下一滴墨化了纸,轻则罚,重了就是记下一笔了。
留下的一十八人也不是傻子,皆懂这段时间的表现会作为一月后的考核之一。因此心里虽不满的很,嘴上也不敢表示些什么,一个个暗中较着劲,看谁先被踢出去。
许是佐佐木平日教导地不错,青峰武艺方面并未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他挥剑随x_ing,常常出其不意,又或是看了别家招式,琢磨之后融会贯通,野路子一套一套,不成正统。只是他的书法实在糟糕,更不是学习的料,写的字平日里就不好看,练习之后的字更是不能看了。
十日过去,一十八人已少了一半,其中三人是因受不了严苛的训练和责骂主动提的离开,青峰听黑岛提了,冷哼一声,一点苦头都不能吃,还妄想着能做成什么呢?
之前那自顾自说话的邻村少年竟也留到了现在,青峰一开始只觉得他x_ing子跳脱,撑不了几天呢。
他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每日重复一样的事,不免有些无聊,其他人大约也是如此,休息时就会几个凑做一堆说些话。
“啊啊——真想回家啊……”三松——也就是那聒噪少年,伸了一个大大懒腰,咂了咂嘴说道:“这里的饭实在难吃……”
“就你挑三拣四,还非要带饭团来吃。”黑岛讥讽道:“你还是离了妈妈活不下去的n_ai娃娃吗?”
“哼,那也不是早就没了,你没从家里带些吃食吗?!”三松也毫不客气回嘴,他想到点什么,一下子萎靡起来,“听说京城越来越不安宁了……若是真上了战场怎么办,听说米才一人六合[ 合:古日本容积单位,一合相当于0.180391公斤]……”
“你到底是来当武士的还是来吃的?我看你上了战场,就是饿死的。”
“你以为没人饿死吗?人总不能不吃饭吧?”
……
两个人吵吵闹闹又开始拌嘴拌个不停,好好一个休息又弄得乌烟瘴气。青峰发现自己已经有些习惯了,而能堵住三松喋喋不休的嘴、噎得他说不出的话的,也只有黑岛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竹剑,饭团吃食吗?
他想起那染成浅绿的米粒,带着凉意的清香。
阿哲的蒲公英饭团。
青峰对吃的并不讲究,但也不喜欢吃苦涩的东西。
比如浓茶。
但是黑子那碗庆贺的茶,他是吃完的。
就算黑子说了不必,但青峰觉得这是阿哲为自己庆祝用的,还是坚持饮完了。
若说不苦是假话,只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苦,入喉下肚后,喉间还留有一丝甜味。就和那蒲公英饭团一样,过了一上来的苦,下面就是让人回味的了。
他以前总以为黑子身上隐隐约约的味道是熏香,进了茶室后才知道那是因为常年接触茶而沾染上的茶香,清浅淡素,但却令人难忘,倒是和黑子给人的感觉非常相似。
若是去了战场……那要多久才能回来了?那时候又是多大了?阿哲该是茶师了吧?莫要成了德宗老头那样的人才好。青峰皱着眉想,等他回来,阿哲还在这儿么?
“……喂喂,青峰,你在听吗?”三松凑近他的耳朵大喊。
“好烦!”青峰堵住耳朵,“你说什么?”
三松一脸伤心的模样,“我可是说了一遍了……你怎么不听……”见青峰给了个不耐烦的眼神,才老实下来,“你说,明天带我们出去,是做什么呢?”
温热的液体飞溅在脸颊上,鼻尖下传来血独有的腥气。
尽管做好了要杀人的准备,可……
眼睛还没闭上,脸上维持着惊恐惧怕的表情,断颈处鲜血和沙泥混在一起,一片脏污。
首级落在青峰脚边不远处,身子还稳稳跪在地上。
“先要不要自己的命,才能要别人的命!”冷淡平静的话语响起,却是一字一句砸向了青峰他们。
“你们既然决定了要成为武士,那就该明白。”
“这世间,唯有死亡是真诚的。”
也许是知道他们初见死刑需要时间镇定,负责教授剑道的老师竟给他们放了小半天的假。
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三松难得安静下来,还是黑岛先开了口。
“平日里总说管得严不能偷溜出去玩,这下子光明正大放了假倒不闹了?”
换了平时,三松又要吵起来,只是今天他实在闹不起来,怏怏叹了口气,“刚见了那些……怎么还有心思玩……”
黑岛也闭了嘴。
隔了好一会,三松才强打起精神来,故作轻松道:“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不如去吃顿好的吧。”
“你也吃得下?”黑岛凉凉看他一眼。
“……吃不下。”三松垂了头,又大声回道:“可你说怎么办,我们三作闷葫芦在街上走一天吗?”
“选了这条路,总要习惯的。”青峰沉声道。
“哎,我知道……”三松抓了抓头发,“可是……还是接受不了……”他勉强一笑,“也许以后习惯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