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以往也不会这么说,但架不住这几天宇文成都老避着他。这会儿,算是找到理由了——原来这人早就知道他的意图了,不愿与自己同流,这会儿还想逮他回去,可不得恼了么。
恼了的同时还有些心伤。心说早就知道忠君爱国对他来说,深入骨髓,永不可磨灭,但轮到自己被放弃时,还是难受得紧。
宇文成都眉头越蹙越紧,心想,这人怎么就这么能想象?自己要真想逮他,哪还用等到现下。
可眼下,明明是自己被人误解了,还得跟他好好解释,瞧他那脸红脖子粗的冲动模样,真担心他会气坏了身子。
宇文成都拿出从未有过的好耐心,好声好气道:“我方才说了,我就是来送送你,就我一个人。”
宇文成都想了一下又道:“等你……到了那里,收敛些脾气,那里的人皂帛难分,龙蛇混杂,你这- xing -子直率得很,指不定得罪了谁,被人惦着都不知道。还有,凡事不要逞强,不要过于兄弟义气,比如说这次替我出战李元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李元霸此人天生神力,你若是一个不敌,那就是豁出- xing -命,实在不值当。你容易冲动,好打抱不平。但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不尽如人意的,也不是所有不平的事,你都能改变的,凡事多长个心眼,权衡一下利弊……”宇文成都顿了顿道,“总之,记住了,一切以自身生命安全为主。”
等宇文成都碎碎念地说完,罗成的眼眶都红了,声音也软了下来:“你要是不放心,那就跟我一起走。我这人就是爱惹祸,就是爱多管闲事,好打抱不平,也不知道会不会得罪很多人。”
宇文成都低了低头,沉默良久才道:“对不起,我不能走。”
“宇文成都,你总是这样,真是气死我了。”
“既然不走,谁要你替我想这么多了?”
“你也说了,我们又不是兄弟,以后必然还会是敌人,战场相见,不死不休,你凭什么这么关心我?”
“宇文成都,我的事根本不用你管,我——”罗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甚至忘记了呼吸。
唇畔上传来的温热,让他心神恍惚,宇文成都留恋地深吸了口气,紧紧地闭了下双眼,恨不得就这样拘着他一辈子……按在他后脑勺上的手掌倏然松开,人退后两步,轻声道:“这个就是理由,一路保重。”
随即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后走,一跃上马,驰骤如飞而去。
许久,罗成轻轻地摩挲着嘴唇,似乎还能感受到之前突如其来的温度,罗成心头一紧,转身就道:“宇文成都,你……”
但留给他的只是那个人离去的背影,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尽头。
罗成呆呆地站在原处,脑袋一片空白,饶是他再能安慰自己,也不能把嘴贴嘴当成是一种友情的表现。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在房间里的时候,他眼底晦涩不明地说我们不是兄弟……是了,他妈的,哪对兄弟会亲嘴啊!
就算他再不谙世事,再不解风情,好歹也知道那是和媳妇儿才能做的事。
最让罗成心烦的是,虽然搞不清楚宇文成都怎么想的,但他貌似还不排斥,还不觉得恶心。这个才是真真让他最烦恼的事,他觉得自己彻底没救了,一定病得不轻……
乱了,乱了,全乱了,宇文成都那混蛋到底想干嘛?他就算是亲,也得去亲如意公主;他就算要走,也好歹把话说清楚再走。这会儿,亲也亲了,转身,什么话都没留下,就这么潇洒地走了,独留下他一个人在那脑袋一片浆糊……
燕朗等人到了的时候,就见到自家少保傻愣愣地站在官道旁的大树底下,看着他们来的方向,两眼直直的,也不知道望了多久。
燕朗走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罗成猛然间惊醒,一把挥开他的手道:“干什么?”
燕朗嬉皮笑脸道:“少保,该是属下问您干什么才是?这宇文将军都走了有一会儿了吧,影儿都瞧不见了,你怎么还在看?都快赶上那望夫石了。”
燕朗原本就是那么一打趣,想燕云精骑七年兵在北平府至少待了七年以上,期间和罗成几乎同吃同住同锻炼,那关系,说是上下属关系,还不如说是好兄弟来的贴切些,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往日见罗成和宇文成都关系较好,时常往来,没大没小的话说得可不少,今日这话算不得什么。
可偏偏这会儿罗成正不得劲呢,刚被人莫名其妙地偷亲了也就罢了,什么话都没说明白就丢下他一个人,仓皇失措地跑了……再加上自己都开始闹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反正就是一大堆事情凑到一起了,怎一个乱字了得,就这时候,燕朗这小子说这话,可不得生气么。
罗成顺手挥出一拳,燕朗险险避过,还是让拳风给扫到了脸,有些火辣辣地疼,大声嚷嚷起来:“少保,你真打啊!”
罗成咬牙切齿:“什么望夫石?你再说一遍望夫石!”
“少保,我就是开个玩笑,犯不着动那么大的气。”燕朗讨好道。
罗成瞧他那敷衍的模样,真是一肚子气,哼哼唧唧地扬起脑袋就往白龙驹走去,翻身上马:“等到了瓦岗寨,你陪我练武。”
“这个还是不要了吧……”留下燕朗一脸苦瓜相,郁闷地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少保这是吃错药了?往常也没见他这样……”
燕朗哪里知道罗成现在心里所想。
燕朗不说还不觉得,玩笑话这么一说,罗成仿佛有种被人窥探了秘密的感觉——自己被一个男人亲了嘴,还浑然不觉哪里恶心不舒服的秘密,这本身就很不合常理!所以,可不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么。
呸呸呸……其实我是觉得很恶心的,真的很恶心!我很想吐……我也没有胃口了……罗成心里不断麻痹道,我可是要娶媳妇生儿子的。
前世的时候,队员们聚在一起无聊,便会说些玩笑话。那时候队长还信誓旦旦地说,等到抗战胜利了,一定要替他找个漂亮的媳妇儿。
到了这一世,罗成就想,抗日可是个凶险的活,我可不能早结婚,到时候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平白害了人家姑娘家。再说,不扫平小日本,他也没心思成家。左右他年纪还小,成家什么的,不急于一时。
所以,父亲当初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是手下偏将之女。据闻此女蕙质兰心,温婉贤淑,但他连面儿都没见,就拒绝了。
难不成他拒绝了那女的,就为了便宜宇文成都?!
不对!老子是男人!这么一想,不就是把自己放在和那偏将之女一样的角度了么?
罗成已经被宇文成都那个吻搞得头脑混乱了……
还好他跑得快,要是跑得慢些,非得揍到他说明白,为什么无缘无故吻他?他对他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也好过自己在这胡猜。
再后来前往瓦岗寨一路,总算是风平浪静,没再起什么波澜,除了罗成精神恍惚,完全不在状态之外。
再说这太原城里,北平府大军离开两日之后,一辆马车,由三五个护卫看守,浩浩荡荡奔太原城而来。
来者弗一入城,便直奔晋阳宫而去。
遇上看守晋阳宫的守卫想拦时,二话不说,就给了人一拳,推开守卫,夺门而入。
等到李家接到消息说竟然有人敢擅闯晋阳宫时,着实惊讶,要知道这晋阳宫可是皇帝行宫,谁那么大胆子,明目张胆擅闯,不要命了?
但这会儿李渊,李世民等人接了护驾的指令,随着杨广启程东都,李建成又被安排到了河东郡镇守,这会儿府邸就李元吉,一听这消息,便匆忙赶了过去。
这来者是谁?如此大的胆子!
正是那本该在登州府养病的靠山王杨林。
此刻,杨林正强撑着身体,勉强站直了身体,站在晋阳宫大殿内,双目悲怆地看着晋阳宫的一草一木,一股悲凉油然而生。
来不及了,还是没来得及啊!
北平府大军一入瓦岗寨,不单单是隋朝少了一股助力,还给叛军增加了实力。没有罗家军的瓦岗寨已经不容小觑,以后……杨林不敢去想,无力地闭上双眸,两行浑浊的眼泪便流了下来,喊道:“天要亡我大隋!天要亡我大隋啊——”
越喊越悲,凄厉悲鸣,声音在晋阳宫殿里回荡。
突然一股热浪自喉间涌起,腥甜味直冲上来,杨林抑制不住,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紧接着双目一闭,晕死了过去。
李元吉带着人赶到晋阳宫的时候,就看到杨林面如死灰地晕倒在地,身旁三四个侍卫正手忙脚乱地上前搀扶照料。
六太保一看有人来了,着急喝道:“还待在那干嘛?靠山王旧疾发作,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李安一听这话顺势转身就要去做,被李元吉一把拦住。
李元吉慢条斯理,眼睛长在头顶上道:“靠山王?你说他是靠山王,他就是靠山王了?我虽然没见过靠山王,但也听说过他的事迹,靠山王老当益壮,精神烁烁,前阵子还能行军打仗,对抗瓦岗。这会儿,你竟然拿个行将就木的老头糊弄我,告诉我这人是靠山王?再者来说,靠山王不在登州府待着,来我太原做什么?”
“大胆!”六太保气得面红脖子粗,“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不是我父王,又是哪个?”
李元吉乐了:“我身份低微,还没有机会一睹靠山王全貌,这会儿你就是随便在太原城内拉个老翁说是靠山王,我也分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