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只见李世民率着手下将领数人上前,一声令下,一张硕大的网自罗成头顶落下,将人一下子罩在了里头,紧接着便是一排溜的士兵,不管不顾的,什么技巧也没有,叠罗汉似得,一个个毫不犹豫就往网兜里的人身上扑去。
一个,两个,三个……一直到了第十五个,网兜里的人总算不再挣扎,静了下来。
饶是如此,李世民还是没敢冒冒然让人站起,只是走向一旁喘着粗气,耗尽体力的燕朗,问道:“这样可以了?”
燕朗看了眼网兜里压根看不到一丁点的自家少保,替自己擦了把汗,苦着脸道:“少保,你怎么这会儿才晕啊!你要是再不晕,我都怀疑你有没有吃迷药了,你可是害苦了我们。”
李世民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罗成小弟晕倒了?”
燕朗眼扫着还匍匐在地,没有命令不敢起身的士兵道:“这要是往常,十五个哪够,至少得二十个,这会儿既然不动弹了,铁定是酒里的迷药发作了,自己晕倒了。”
李世民也哭笑不得,世上还真有这种人。
原来,在比武前,罗成先去了李世民的院子,把自己的打算和他一说,并做了如此安排。说到若是他先晕倒,那么他便认输了;若是他赢了元霸之后,紧接着晕倒了,那是再好不过了;若是他赢了元霸之后,久久不晕,这便是后招。
李世民当时只觉得好笑,但出于信任,还是应了他,没想到恰恰救了元霸一命。
李元霸眨着双眼,一脸茫然地看着二哥,许久才庆幸道:“二哥,幸好你早有准备,要不然我真就死了。”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被燕朗狠狠鄙视了:“我还以为你多大本事,就敢应战咱们少保,敢情就是举个石狮子的本事。早知道你就这点本事,少保哪还用得着醉酒了打你,就是清醒了打你都够了。”
李元霸虽然傲气,但这会儿可不敢胡乱吹牛了。在见识了罗小恩公这等本事之后,继一年多前,长安城外小树林中之后,再度被大大地震撼住了,哪还还口啊。
燕朗这话倒是没说错,罗成是真的心急了。一心想着万无一失地替宇文成都保住牌子,李元霸武艺如何,他从未见识过,但受后世评书影响,既然是第一勇士,自然是高看了几分,又见他真能举着石狮子健步如飞,心里也在思忖,自个能不能胜他,思来想去,便纵容自个醉了酒。
罗成想得很简单:这要纯粹只是自己和李元霸比试,那胜负如何,他根本不在意,但情况并不是这样。
杨广在殿内收到现报说,罗成总算是被制服了,这会儿被抬去李府休息了,这才松了口气。松了口气的同时,眼底蹦跶着光亮,李元霸的本事就已经够他惊叹了,没曾想罗成竟能逼得李元霸节节败退,毫无招架!如此人才在前,何愁瓦岗寨那些所谓的万夫难挡的大将之流。
本来还想把罗成多留身边两年,磨磨他的- xing -子,将来于他有大用处,可见识了罗成的英勇之后,杨广又蹦出一个念头来。
正当杨广在这边盘算着是不是将北平王罗艺也召来,加封个平乱大将军,命他父子二人举兵攻打瓦岗,随后南征北战,为他扫平全国各路反贼,以绝后患。那头靠山王杨林在潼关历经一月的修养,总算将身体养得七七八八,回到了他的老巢登州府。
再回登州府,恍如隔世,杨林双目含泪。
初出府时,大军整顿,士兵意气奋发,他带十二太保出征瓦岗寨,再看现下——数万大军就剩下这么千八百人,十二个太保,大,二,三,四,五,七,十一,十二太保皆身亡,这让他有何面目重返登州府啊!
杨林站在登州府前,抬头看了眼头顶石刻的登州府牌子,百感交集,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爷,您受苦了,咱们回府吧。”身旁的管家乃是杨林府上的老人了,从未见过自家王爷这般惨败颓废过。这会儿掖了掖眼角,上前小心搀扶着杨林,小心翼翼地往府邸走去。
进府之后,老管家将这些日府里的一些大小事件一一汇报,随后递上一叠书信道:“王爷,这些都是你去攻打瓦岗寨之后,从关外送来的书信。”
“关外?”杨林眉头一皱。
“是的,关外,前后一共三封,第一封信在您率大军离开不久就到了,这不,一直等您回来拆看呢。”
杨林接过书信,初一看信笺开头,恨不得立马撕了了事,但目光触及另两封,想必也都是同一人,心里又有了怀疑,这明明都已经投了敌了,还一再写信与他作甚?
杨林心生疑窦,又拿起被拍落在地的书信,看了起来,越看眉头越紧,最后狠拍了一击书桌,气得吐了口老血,吓得老管家脸色苍白,连声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许久,杨林唇角挂血,双目森寒,冷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罗成,你真是好样的!连老夫都看走了眼。”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恨不得饮气血啖其肉。
第76章 床榻之前,明了心意
上回说到杨林拆开信件,犹疑半天之后,终是打开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把自己给气吐血了,这是为何?
这还得从这三封信的来历说起。
这三封信来自关外突厥大营,乃是那- yin -错阳差入了突厥阵营,又被罗家父子捏造了个当众投敌罪名的伍氏兄弟所写。
说来也惨,伍氏兄弟本来好端端的国公身份,效力于登州府靠山王杨林麾下,被杨广派遣到北平府监军,哪样都是位高权重,可遇上罗家父子三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儿子死了,想报仇吧,没算计成别人,反倒让别人给算计了,弄得有国归不得,这叫什么事?
再来说,投敌就投敌了呗,你没瞧见人家投敌的多了去了,吃香喝辣的也有,咱们还国公身份,难不成比不上那些小兵蛋子?
嘿,还真是比不上。
投敌前,伍氏兄弟给了突厥不少好处,拉拢人心,突厥不收白不收,自然双方都是满意的。但无可奈何投敌后,那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是谁害得咱们大都督红海伤痕累累,连夜逃出关口的?
是谁害得咱们突厥的兄弟们被迫留在隋朝,开荒干活,有家归不得的?
又是谁在咱突厥土地上白吃白喝,还没有产出的?
这不,没几个月,等伍氏兄弟把大概知道的隋朝的一些兵力部署交代完毕之后,就失去利用价值了,大都督再也不接见他们了,这两人在突厥的日子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上,过得再普通不过的士兵的日子。
想也知道,这种日子哪是养尊处优的伍家兄弟能过的,这不,在再一次挨了五十军棍惩罚之后,伍氏兄弟心里越想越不忿,终是厚着脸皮,提起笔,给自个的老上级靠山王杨林写信了,这世上要是还有人信他们俩,那必是杨林,毕竟两人曾在杨林麾下效忠十几年,感情总是有一些的。
伍家兄弟的三封信,写得可谓言辞恳切,从当初麾下铁棍将蒋英得罪罗家的家将,被人一刀砍断铁棍,再来砍了脑袋说起,到伍安福之死,兄弟二人原打算报仇,结果却被罗家父子三人算计了,按了个投敌的罪名,无奈之下,被困突厥……种种不堪往事,一一陈述,确实是事实阐述,要多详细有多详细,没有半分虚假,要知道靠山王杨林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万一添油加醋,让他看出破绽,别指望他信他们了,这可是他们兄弟俩唯一的救命稻草。
也正因为这样,倒是让看信的杨林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先是能砍断铁棍的大刀,让他想到了小树林中削马腿和破他一字长蛇阵的蒙面小子,再是伍安福之死,起因正是伍安福调戏了罗艺的内侄秦琼的旧识,秦琼曾被发配北平府一事,杨林是清楚的,正因为清楚得很,这会儿恍然大悟,原来那乱臣贼子秦琼竟是和罗家有这等渊源,再想到小树林中救人少年的身形,以前是从未往那方面想过,如今想来,竟是和那罗成有八、九分相似!
想到这里,杨林哪还坐得住,这北平府,还有那罗家少年和瓦岗寨那群响马是一伙的!
思及自己还曾与之比武,竟然丝毫没发现异样,心里呕得要死,敌人明明就在眼前,他竟然还欣赏万分,想着收那人为义子,他杨林何时这般糊涂了?竟眼拙如斯!杨林是越想心下越不平,这不,一口气没上来,生生吐出口血来,感慨了一句后便昏迷过去了。
等到他再度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大夫给的说法是旧疾未愈,又添心病,得好好静养才是。
他这会儿哪来的心情静养,想到他大隋天子身边竟然养着这么一头狼,吓都吓出一身冷汗,还静养?
这不,杨林一醒,便闹着要亲自前往山西太原知会杨广,是什么人都拦不住。
可杨林的年纪毕竟在那了,身体哪受得了他这般折腾,才刚坐起身,什么都还没做,就一阵头晕眼花,连路都看不清了,百般无奈之下,杨林只得口述,命人替他书写奏折,盖上他的王印,命八百里快马送去太原,送信之人离开前,他千叮嘱万叮嘱,必要将奏折交到杨广手上才是,怕晋阳宫那边质疑来人身份,他还特地嘱意自己的十太保亲自送信。
这头,驿馆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父亲,你怎么可以让罗成代替我出战!”
宇文化及睥睨病床上的人,轻描淡写道:“他这不是赢了么?也替你保住了天下第一的招牌。”
“李元霸天生神力,万一比试中发生什么意外,罗成必死无疑。这天下第一的招牌,我根本不在乎。”宇文成都说得又快又急,冷不丁咳嗽起来,原本就没好的身子因为咳嗽,蜷缩成一团,方才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这会儿更因为咳嗽得厉害,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红潮。
宇文化及见儿子这样,也顾不得与他争论了,叹了口气,坐在他窗前,伸手替他顺了顺气道:“为父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当时你晕倒了,看皇上那意思,又是站在李元霸那边的。你要真是被摘了牌子,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