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罗成不过是双十不到的少年,孟将军未免太瞧得起他了。”谋士睥睨道。
“你要这么说的话,他与程咬金,秦琼等人济南府起义之时他才十五,如今,虽然未过双十,但立帜瓦岗,破一字长蛇阵,四明山逼死杨林,扬州城火海单骑救人,哪件事不是他干的?你们这些文人在这文邹邹地之乎者也的时候,人都能打下半壁江山了。”
“你,你……”孟海公一番话说的谋士面红耳赤,只恨自己是文官,被武将如此奚落。
窦建德一听,眉头紧锁,问道:“当真如此厉害?我那时倒是听说过罗成的名字,只是不了解详情,你把你知道的,跟我详细说说。”
孟海公便将市井之中对于冷面寒枪俏罗成的传闻一一诉说,其中不乏夸张的成分。其实孟海公这般劝窦建德和王世充联手抵抗李渊,那是有他私心所在的。
如今原瓦岗寨的那伙人在李唐的朝堂占据了极重要的位置,如果窦建德这次真被徐茂公说服,两军结盟,那么他的地位就尴尬了。
他与瓦岗寨那伙人因为四明山围剿杨广一事已经有了间隙,与那罗成更是有积怨,对窦建德来说,他也不过是降臣,地位不高,一旦唐夏结盟,还有他好果子吃么?
所以,孟海公宁愿窦建德和王世充结盟,共同攻打李渊和瓦岗那伙人,也不愿意看着窦建德与李渊搅和在一起。
见窦建德听完自己说的那些事,久久不语,孟海公便知道这些话,窦建德确实听进去了。
孟海公又道:“夏王,如今唐的兵力如此之强,一个罗成就了不得了,还有秦琼等人相助,相比较而言,郑的兵力就弱多了。形势的发展必然是李渊打败王世充,要真是这个结果,那我们就危险了啊。属下也是为大局考虑,咱们不如援救王世充,王世充在洛阳城内抵御,我们在外城墙进攻,将唐军围起来打,必然能打败唐军。打败唐军之后,我们两军合兵一处,趁胜追击,直接打到李渊的长安城去,攻下长安。王世充实力弱,既然想求助于我们,就只能听着我们的令走,归顺是早晚的事,若是他执意不肯归顺,杀了他便是,到时候三足鼎立的局面便成为咱们一家独大,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好,就依孟将军所言!”孟海公一番话说的窦建德斗志十足,试想,谁不想一统天下。
窦建德当即就问:“那徐茂公怎么办?”
孟海公眼底杀意乍现,做了个砍头的手势道:“必然不能让他回去报信。”
窦建德立刻派人前去抓徐茂公,谁曾想营帐里虽然漆黑一片,但床上却是没有徐茂公的人影。
原来,徐茂公自晚宴上看到孟海公与窦建德亲密交谈,又目含深意地看向自己时,便知道这结盟一事怕是成不了了,孟海公此人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最是小心眼,当初与瓦岗寨众人有了间隙,如今怕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回营帐的时候,又见到一人一马,信使模样的人风尘仆仆地被迎进了窦建德主帐,便联想到了远在洛阳城的王世充。
回到帐里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不对,趁夜逃出了窦建德的大营。
窦建德没抓着徐茂公,勃然大怒,当晚便点将发兵,打算援救王世充。
而同时接到王世充求援书信的刘武周部队这会儿则要消停多了,最主要是突厥这会儿消停了,之前打太原,那是杨广还在位时,罗家军还在瓦岗寨,两者没有利益冲突,这会儿要是打李渊,那就等于和罗家军宣战,额……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与此同时,身处磁涧的王世充快要扛不住了!
自打罗成来了这城墙下之后,就没正正式式地打过一场仗。
对面,罗家军的大营内,罗字旗大咧咧地树在营地正中央,帐篷什么的,也都扎得好好的。借助渭水,黄河,从各地调来的物资从长安城出发,源源不断被送到这里。
所以,相比较被围困在磁涧的王世充部队的吃不饱穿不暖,罗家军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白天,应该还算不上白天,罗家军鸡还未鸣时便起床训练了。先是全身武装,背上还扛着正正方方的大包袱绕城跑步五十圈。王世充的守将恨不得把人祖宗十八代都给骂全了,你说你们这些人,跑步就跑步了,为什么还要喊号子?连续几天一来,把磁涧的守将搞得都快神经衰弱了,眼皮一耷上,震耳欲聋地号子声就来了,把人吓得险些从城墙上摔下去。
天渐亮的时候,人家开始训练了。
搭建约莫七八丈高的空中平台,让士兵一对一地在上面搏击;分成红蓝两支部队,各队约莫百号人,在杂草丛生的乱草地中穿梭互斗,显然,训练官还嫌不够乱,在杂草中放了一把火,浓烟滚滚,烟雾缭绕的,根本连人影都看不清,更别说在分出个胜负来了。还有的,就着周围的地势,徒手爬山,靠,真把自己都当成猴子了!
格斗就更不用说了,练习格斗时,有些士兵击打的是土灰色袋子的沙袋,有些击打的是深灰色的沙袋,守城的王世充部队一开始也没在意这些细节,但有一日偶尔见到几个士兵模样的人正在装沙袋,才知道原来土灰色袋子里装的是豆子,而深灰色沙袋里装的是铁屑,顿时风中凌乱了……你们一个个是在练铁砂掌么?!
铁砂掌还不算,还有顶着脑袋往树上砸的,连砸十下,树倒了……
尼玛……这是什么路子的训练?是要不死不休么?!
到了晚上,罗家军军营倒是安静了。应该说天一黑,对面就安静了。但这安静得着实诡异,整个营帐空荡荡地,什么守卫,什么士兵的,半个人影都瞧不见,黑灯瞎火的,看着就吓人。
你要说没人?那你不怕死地闯进去瞧瞧,没瞧见咱们郑王的亲侄子王大将军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么。你说,你们几万人马到底藏哪去了?
整天看着这么一伙不要命的在你眼皮子底下晃荡,王世充的兵将们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还用打么?!
镇守磁涧的兄弟们饱受煎熬啊,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不如直接举城投降,可投又投不得,郑王杀一儆百的命令还在脖子处悬着呢,于是城内到处都是人心惶惶。
王世充那个什么五人为一组,互相监督举报投敌之人的破旨意一下,最初真还有些效果,毕竟这真是要砍脑袋的!
最初三天,磁涧的守军那蠢蠢欲动的心暂时灰死过去了,保命要紧。但就在第四日晚上,又出事了——
这站在最前线守城的将领十二个之中,五个被割破了喉咙,还不见凶手。
你说这是谁干的?就是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除了对面的罗家军,不作他想。拜托,他们连徒手爬山这种事都能做到,爬个城墙困难么?!困难么?!
第五日,守城的侍卫多了一倍,到了翌日清晨,发现又少了几个,结果在城内的角落处被发现,也是被割喉而死。
接连三日,不但没有阻止这种事发生,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别说王世充那些兵将害怕了,就连王世充本人也害怕了,赶紧从磁涧撤了回来,大队人护着往洛阳城内撤。
虽说,王世充走之前,三令五申地让守将如何顽固守城,哪怕战到一兵一卒,亦不可弃城而逃。但他这一走,鬼才信奉他,纷纷投降,最早投降的就是王世充临走前千叮嘱万叮嘱的磁涧守城大将。
磁涧可以说不费一兵一卒,便被打了下来。
罗成此刻站在距离磁涧不远的小树林中的一棵大树下,手中拿着一摞杂草,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身前的一匹高头大马,自言自语道:“马夫说你脾气倔,不肯进食,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我说你这脾气,到底是随了谁,就算是你家主子也没你这脾气啊……”罗成说着说着,又想到了宇文成都,抬起头,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就是不肯来见他。
是恨着自己么?恨着害隋朝灭亡的自己吧。如今他还处死了宇文化及,他要是知道了,怕是会更恨他。想到这,罗成心里有些烦躁,伸手捋了捋赛龙五斑驹的鬃毛:“你家主子没死,你就乖乖地听马夫的话,吃好睡好,等你主子回来相认吧。”
五斑驹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仰天长鸣一声。
“你也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对不对?”罗成看向马儿,“放心吧,你跟着他征战沙场那么多年,他一定会要你的,至于我……他也许一辈子都不想见到我了。”罗成低头沉吟了一声,语气里说不出的落寞。
正当这时,林中传来一阵马蹄声。
罗勇走近了一看,自家将军怎么好像在偷偷抹眼泪啊,指定是自己看错了,自家将军都让火药炸过多少回了,再痛再难都没哭过,这会儿怎么可能会哭?赶紧揉了揉眼睛,翻身下马上前道:“将军,你怎么了?不会是哭了吧?”
“哭……哭你个头,谁哭了。就是刚才虫子飞进眼睛里,难受得紧。”
“哦,这样子。”罗勇毫不犹豫地就选择相信了,心下稍安,便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哎,将军,你怎么还在这溜达呢,大军都已经进城了,大伙都等你吩咐呢,俘虏和城里的老百姓怎么安排。”
罗成抬起头,一扫方才的颓废之气:“走,咱们去瞧瞧。”
“好嘞。”罗勇紧跟其后。
快到城门时,罗勇瞥了眼罗成道:“将军,这马儿闹脾气,非得见到你才好好进食,你说你事那么多,行军打仗的,难不成还得每天遛它,喂它吃草饮水啊?”
“这事不用你管。”
罗勇还想说什么,被他一句话给噎着了,半晌才点点头,轻声嘀咕了一句道:“人都死了,你非得时刻记着他,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罗成身子一僵,什么话也没说,勒马径直往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