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苏定方眉头微锁,提醒道:“司农寺上林署,是掌管果菜种植的。”
“让老子去种水果蔬菜?”尉迟恭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从五品官职,也算是升职了。”
“升?升个屁!老子本来大口吃肉喝酒,管管手下,活络活络手脚的,好不自在,谁要升这什么狗屁官的,爱谁谁去,老子不稀罕。”
可不就是不稀罕么,原本虽说只是十六卫之一,但好歹也是有实权的,手里带兵的,又与其余十一卫遥领全国将近千余的折冲府,既可御外,也可守卫长安城,既可以做府兵,又可以算禁军。
如今呢?说是升官了,却让他老老实实管种菜去,尉迟恭心里一阵憋火。
程咬金平日里就喜欢和那黑炭头抬杠,可这会儿也是苦哈哈地道:“你这种菜的还算好的了,俺老程最怕读书识字了,豆大字不认识几个的,突然被调去国子监算哪回事?”你还说不出个理来,人家还是个正四品的官。
他这一说,逗乐了一旁的尤俊达,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行啊,给咱程四哥个机会回炉重造,说不定假以时日,还能给咱出个文状元来。”
徐茂公的眼神从他们这些人身上扫过,无一例外地升了官,但同时也被下了兵权。皇上这是容不得秦王坐大啊,忌惮他夺了太子的地位。
众人沉默思忖之际,有个声音显得尤为不服气:“嗤……道貌岸然之辈,明明就是忌惮秦王的势力会威胁到太子,下了我们这些人的兵权,却还假惺惺地故作大度,对我们这些人明升暗贬。”
“贤弟!”秦琼出口喝止,这话可是明晃晃地在指责圣人,如今尚且在宫内,人多眼杂的,怕落人口舌。
“我说的哪里不对,既然他看不上咱们这些莽夫,我也不必非赖在这朝廷之上,我自请离开便是。只是,我瞧不上他那过河拆桥的手段,怎么?用得着咱们秦王的时候,就千般好万般好,这才刚凯旋回京呢,立刻就下了秦王的兵权,有他这么翻脸无情的么?好歹就算装也给装一下吧。”
“原本说好的是皇上亲临城门口迎接大军,届时犒赏三军,可咱们连人影都没瞧见不说,上来就将士兵分离开来,说是下了兵器,才能入城,这把咱们当什么了?当贼了不成?还是当成了王世充等乱党之留了?”
“单六哥!”李世民的声音低沉而隐忍。
“秦王,我单雄信是粗人,实在忍不住了,咱们都憋了一路了!”
“进了宫门呢,又说东宫有喜,皇上和皇后的面还没见着,就听说都赶往东宫了,等来等去,就等来这一道又一道圣旨,呵呵……瞧瞧他东宫都干的什么事?支走齐王,硬逼罗成孤军奋战,强攻辽东城;明知对方设下陷阱的时候,还一味擂鼓指挥进攻,是想一步步逼死罗成小弟!怎么的,咱们在前线杀敌,死伤都没人心疼也就算了,还得日防夜防,防自己人下黑手!这会儿就凭一个东宫有喜,就全可以一笔勾销了?”
“单六弟,你给我闭嘴!”这话虽然粗的很,但句句属实,字字诛心,没人敢说这些话,但大家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徐茂公见单雄信越说越愤慨,赶紧大声喝止,冲秦琼使了个眼色,将人拉了下去,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让旁人听去了,指不定又闹出什么祸端来。
晚宴因为圣旨之事,并不尽兴,回城的时候,个个都是扬眉吐气般的,可回府时,都变成了垂头丧气,明面上是好看了,个个都升官了,但事实上呢?
其中心里最不舒坦的要数秦王了,任谁被自个老子提防着,感觉都不会太好。
众人心里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地回府了,秦王本也该歇息了,可刚刚躺下,便听单盈盈哭哭啼啼地来求见,一问原因才知道,原来单六哥回去没多久,太子府就派人将人抓了起来,眼下也不知道抓去哪里了。
李世民心说,这事坏了,肯定是单六哥在皇宫内的一番话让旁人给听了去了,这会儿被抓去问罪了,可一听单盈盈说是太子府的人,又不得不斟酌一二,太子派人抓单六哥,到底是东宫的意思,还是父皇的意思,他有些拿不准。
不管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得进宫一趟。
李世民和众人一刻也不耽搁,连夜进宫,可时辰未到,宫门不开,李世民有意让人通报一声,却被告知皇上已经歇息,任何人不得打搅,有事还请耐心等候,明日早朝再议,再恳求时,守宫门之人已经油盐不进。
看的尉迟恭等人又是一阵火大,这要是在昨日圣旨颁布之前,这禁卫军中不少都是秦王门下,必然费尽心思也得让秦王顺利进宫,可自打昨日秦王门下从职位上下来之后,原本的禁卫军空缺迅速被东宫之人占领,看着是恭敬有余,实则根本不屑一顾。
李世民只得率众人在宫门口等着,直到寅时,宫门才徐徐打开,李世民又立刻遣人上前通报,求见皇上。
在宫门口等了两个多时辰,总算是见到了李渊。
李世民礼毕,将单盈盈形容之事,事无巨细,全部禀告,最后叩头道:“请父皇看在单雄信单将军也曾与儿臣一道围剿王世充等人的份上,让太子殿下放了单将军吧。”
李渊瞥了眼殿下,冷声问道:“你可知道单雄信所犯何事?”
李世民身子微僵:“儿臣不知。”
“单雄信有谋逆之心,你也让朕放了他?”李渊环顾一周,替单雄信说话的人还不少,这些人怕都是秦王府的人,有他认为义薄云天的恩人秦琼,有足智多谋的智囊徐茂公,能掐会算的袁天罡,文武双全的李靖,更别说还有无数将才,原本其阵营中有刘弘基,杜如晦,唐俭等人,瓦岗寨众将也在列,还有一些原本立场不明的,比如段志玄,此人曾经确实明哲保身,处于中立,可自打辽东城一战,经历太子设计陷害罗成一事之后,深以为耻,如今,已明确站在秦王身后;驸马柴绍,若说替罗成求情一事,李渊觉得柴绍情有可原,可眼下他又与秦王府站在一处,二话不说替单雄信求情,让其微微眯起了眼睛……李世民的权势要比他想象中的大,甚至隐隐有些脱离掌控的趋势,这让李渊心头一震,越发忌惮。
“太子抓人,是朕的意思。单雄信口出狂言,贼心不死,试图谋反,朕没有诛他九族,就问罪他一人,已是开恩,你们不必多说,通通退下,否则一并处置。”
“父皇——”李世民扑通一声,双膝下跪,“父皇,请听儿臣一言,单将军绝无谋逆之心,若是他真有谋逆之心,当初在洛阳城就不会相助儿臣,攻下王世充旧部,更不会主动请缨,随儿臣一道前赴高句丽,连番征战。单将军作战勇猛,乃是不可多得的良才,还请父皇斟酌,不要听信一面之词,就将单将军定罪!”
“昨日晚宴之上,他言语莽撞,以下犯上,有谋逆之心,有宫内小侍作证,还能有假?更何况,当初朕错手- she -杀了其兄长,他对朕早就心存不满,谁知道他投靠我大唐是不是为了趁机替其兄长报仇。”
“父皇,单将军光明磊落,心无城府,绝不是您口中所说之人。”
“放肆!”李渊重重地拍桌而起,双目不怒而威,“世民,你不要恃宠而骄!”
这话说的极有分量,连带李世民身后一众人纷纷下跪求情,连声唤道:“皇上息怒——”
李渊目不斜视地看向底下之人:“来人啊,带单雄信,还有人证上来。”
不多时,单雄信便被五花大绑地推搡了上来,一旁还站立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小侍从,想必就是所谓的人证。
“单雄信你可知罪?”
单雄信原本是不在意李渊的问罪的,本就心中难平才直抒胸臆,就算被砍头,也不过是头点地的事,可一进殿先是看到跪在最前头的李世民,不由得唤道:“秦王,你这是做什么?”又看到众兄弟皆低垂着脑袋下跪,便联想到必然是与自己有关,众兄弟是在为自己求情呐,心中悲恸不已,“众兄弟,是我单雄信连累诸位了。”
一直拧着脖子不服软的单雄信当即双膝下跪,朗声道:“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单雄信酒后失言,以下犯上,惊扰圣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此事与旁人无关,求皇上切莫牵扯秦王和众兄弟。”
可此刻李渊却是一句也听不下去,声音- yin -沉道:“世民,你一定要为这乱臣贼子求情?”
“父皇,儿臣还是那句话,单将军虽然行事莽撞,可心无城府,光明磊落,绝不是你口中的谋逆之人,求父皇开恩。”
“皇上,奴才是亲耳听到单将军说,说……”
“说什么?你给朕如实说来。”
那小侍惊恐地看了眼跪着的单雄信,似乎是被他那一眼吓到了,身子颤抖道:“单将军说皇上是个昏君,像秦王这般有功之人不赏,太子那般害群之马却赏识,莫不是眼瞎了不成……”
“放屁!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他娘的冤枉我!”单雄信原本以为是昨晚醉言惹怒了皇帝,可眼下哪里是这个,分明是有人趁机陷害他,他自是不依,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反驳,又被人按回原地。
“放肆!”
“皇上饶命啊,皇上——”小侍吓得身子一软,趴在地上,连连叩头。
“说,接着给朕说下去!”
“单将军还说,如此昏君,莫不是学那隋朝覆灭?还不如早早地让位,反正秦王早晚都得登基……”
不等底下之人说完,李渊已经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李——世——民!你是巴不得朕早早的死了,好让位与你?李世民,你是想造反杀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