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梦到自己杀了司马三娘,杀了y-in月太后,杀了聂小倩,却惟独没有杀掉最应该杀的那个致他如斯的玄心正宗宗主金光!
他狠得下心冷酷,以沾满爱自己自己所爱之人的鲜血来换取断情绝爱投身化魔,就只为了杀金光……
可他竟然没有!
纵然他已满面冷厉魔魅,他却依然无法向那个一头红发的戎装男子动手!
玄心奥妙诀扑面而来然后穿身而过,金光红色的发飞扬晃过七夜的眼,映得那双暗沉无光的漆黑眸子也添了一抹火焰的亮色,只是,依旧了无生气。
“金光,你早已成魔了——”
七夜声音不大,语气也不强烈,甚至颇带了些慢条斯理的闲散以及一丝那人最厌恶的占上风者对弱者的怜悯情绪。
自然,七夜现在无所谓什么七情六欲,他只是无意识的采用了这种表达。
而事实证明,效果不错。
金光初时的呆楞以及之后那几可用失魂落魄来形容的模样,让七夜很满意自己没有杀掉对方——毕竟,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报复金光?!
那个从来以“除魔务尽”为宗旨、最恨被人看轻的金光,如今却成了他自己不惜一切也要彻底消灭的“魔”、在本应该胜券在握的情况里被对手怜悯!
让他这样活着,岂不比简单杀了他要好上千万倍?
“活着,是我给你的惩罚;人间,是我为你准备的地狱。”
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于地仓皇狼狈的男子,七夜缓缓吐出残忍之词,面上却是无悲无喜无怨无怒的冷寂。
他既成魔,便已是摈弃了当他还是“七夜”时的善与爱,更甚至,他或许已经对报仇与否无谓在。他唯一关心的,也只有让天地人三界再回元古时期群魔乱舞的年代——所谓“魔由心生”,人即是魔,与其挂着虚伪的微笑一边说着什么人之常情孔孟之道一边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倒不若弱r_ou_强食力量说话要单纯得多!
“可怜的七夜哥哥……”
“七夜,我可怜的孩子……”
清脆的、慈和的,却无一而异的哀婉女声重叠交错,化成令人难以忍受的漩涡将七夜团团围住挣脱不开。
可怜?
我怎么会可怜!
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再不会因欺骗背叛而心痛、也再也不需要期待不需要为他人着想的自己,又何言可怜!
可怜的,应该是即将回归混沌的人间,应该是那些有心却无力的自诩“正道”的人类!
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从额心传至整个大脑然后又由大脑蔓延到全身,七夜从纷杂梦中醒来。甫睁眼,便是柔软娇嫩的一片清新绿色盈满视线——轻巧的细纱,平滑的丝缎,深深浅浅的清绿铺陈在这个空间,让置身其中的人也不由心胸舒展平生温柔。
七夜没什么表情的转动了一下视线,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被重重纱幔帏帐包围的床上。设计这床的人仿佛是刻意想隔开外界般将那等同界限点的纱帐排置得繁复而严密——这种设计,让七夜有一瞬的熟悉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没有多想,七夜撩开那层层轻纱看向外面。
不过一间摆设朴实的普通房间罢了。
房间朝南的窗子正对床,此刻两扇窗子均开着,外面柔和温暖的阳光淡淡渗入进来,将那些斑驳树影或映在泛着浅浅白光的窗纱上或投于室内的家具地面中,静谧的空间里飘着一股醉人的浓郁桂香……应该说,整个房间的氛围明丽而祥和,仿佛普通人家一个平平常常的早晨。
七夜一点也不关心阳光是否明媚气氛是否安详,他对于这些早就没了曾经那种向往。他只是专注地看着自己在铜镜里的映像。
棱角分明的脸,熟悉而陌生。漆黑微扬的眉,深刻温沉的眼,以往随意时总是略微上挑出一抹细小笑弧的唇,不陌生的面貌。可是额上那若隐若现仿佛某种印记的条纹却是七夜不知道的东西——
那几乎曼延整个额际的浅灰纹路有种张牙舞爪的狰狞,而与这种张扬极不协调的则是眉心处那个散着薄金光彩的万字符。
“……这是什么?”
七夜伸手抚上这个印记——那些看着恐怖的纹理摸上去并没有感觉,就像是皮肤与生俱来的图案;惟有那个万字符有种凹凸不平的触感,还带着不同体温的凉意。
“你醒了,魔君。”
突兀的嗓音随着浮动的空气响起,七夜转身看向不知何时进到房间里的男子。
第9章 11
11
“……金光?”
七夜沉吟了会,眼睛眯了眯,神态有些茫然——仍然是一身晃眼的打扮,但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却放了下来,顺服地披散在脑后,额前落了几抹刘海,严正的气息柔和了几分,整个人亦显得年轻不少,只是眉宇间有几分沧桑惫懒,似乎经过了长途跋涉。
“你似乎比本座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金光没有走得太近,只是上下打量坐在床上的青年,目光在其额头停顿了几秒,脸上竟慢慢漾起一层淡薄却显然十分满意的微笑,
“你这样子,倒也不错。”
七夜静静注视了会那人少有的温和表情,也露出一抹邪意十足的笑:
“我倒是觉得,你走火入魔时的模样更适合你的x_ing子,鲜艳至极的血红比道貌岸然的正金显然更与你相配。”
金光先是一怔,随后敛了笑。
当初为了恢复功力而受辱燕红叶一事一直是他的逆鳞。而之前为了将七夜从幻象里拉出来,他的确记得自己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借助天魔星的强大影响,七夜在梦中延续着自己的意识,若非言子欣将他困在庄内的锁魔阵中,七夜的意识便会真的扩散开来,他梦中的一切也都将成为现实,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要力量足够强大,梦便不会局限于梦!
七夜成魔是真,看他现在的模样便知——白银间紫的直发,额上薄金印记下覆盖整个前额的淡灰纹路,黑得仿佛吞噬一切光芒的瞳孔,以及周身强烈的魔气,无一不表示眼前的魔君与之前早不是一个等级。
但与他自身不相关的其它,则因为旒毓山庄封锁得当,而仅限于一个梦罢了。
梦……
“金光,你竟然敢将魔身的我带回现实,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杀你?”
七夜表情魔魅,懒洋洋的笑意泛着说不出的冷刻,
“既然我没有真正让天魔降临现世,也就不必留你见证群魔乱舞的世道……”
起身下床,七夜收了笑,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似乎在等待一击而中的时机。
金光面色一沉,原本闲散温和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魅丽的眼中隐隐流露出几分恶意的嘲讽刻薄:
“成了魔又如何?七夜,你真以为你杀得了我么?你真以为——当初我替你解毒单单只是为了救你?”
连串的问句,却是一个比一个说得轻柔,也一个比一个显得愉悦,仿佛在说着压抑沉寂许久的一个恶意的秘密,仿佛在处心积虑后终于可以一吐而快。
七夜初时听金光的言语并无表情,只在听到第三句话时,眉间晃过一丝也许自己也未察觉的疑惧。缓缓转身看向屋中双手拢袖的男子,俊朗颜面上透出一丝狠戾,更多的却是一种复杂至极的茫茫。乌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光亮,空蒙迷惘得仿佛盲人,仔细端详下来,才会见到盘踞于漆黑界面上的翻卷烈风,似乎下一个瞬间就会一冲而出席卷一切。
“这一切,原来都不过是你的——”
七夜的嗓音有些喑哑,低低盘旋在室内,未竟的话语消隐在微微泛白的唇间,端正的面容肃杀冷硬,竟隐约透出y-in冷的莹莹绿光。
气压沉重得近乎窒息,冰冷寒彻的幽风凭空而起充斥整个空间;惨绿的妖气随风渗出,并逐渐集结成网无声无息地落下,所网之物俱如初春暖日下消融的冰雪般归于一片尘灰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