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停止在了这一刻,宛如一个人对着这个尚不完整的世界陷入思考之中。
一个小小的人影突兀地出现在叶汲面前,他紧闭着双眼坐在初生的草丛间,一朵青?c-h-a??丽的火焰从地底慢悠悠地升起,揉成一团塞入他空荡荡的心口。
他倏地睁开眼,与叶汲遥遥对视,叶?c-h-a??他的眼中看到了黄泉千尺,山峦万丈。
“从此以后,它就是你的心脏。”泰山府殿中出现过的男声忽然响起在冥冥之中。
“它是什么?”稚嫩的童音问道。
“地心,这千山万川的魂魄。”男人满意地笑道,“你是我最完美的造物,自然要填充最好的心脏。”
最好的心脏……
清晰的心跳声骤然放大在叶汲的耳边,一下,又一下,声如擂鼓,几乎要震碎他的元神。
叶汲从缥缈的梦境中猛然惊醒,耳畔心跳声犹存,让他几乎辨不清梦中还是现实。
心跳?
思维凝固一秒,他确实感受到胸膛中一下下跳动的节奏,强健有力,充满了生命力。
温暖昏黄的光斜斜落入他眼中,让他大概猜出现在应该是傍晚时分。但马上他看清光源并非来自某扇窗户,而是床边的台灯,台灯自带的时钟显示此时正巧是午夜十二点零五分。
群魔乱舞,百鬼夜行的好时候。
叶汲糊涂了,摸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醒了?”
第九十七章
叶汲眼中的光瞬间亮起, 又黯淡。
林曦端着药放在他床头:“不是二爷很失望吧,”她朝药碗偏偏头, “趁热喝了, 凉了没药效。”
叶汲整具身体僵硬得像刚脱水的蔬菜, 费尽周折才勉强动了动舌头,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向外蹦:“什, 么?”
“让你活下去的良药。”
“他呢?”
林曦给了他一个无可奉告的眼神。
叶汲闭上眼,不再理会她。
林曦对他的消极抵抗并不意外:“这碗药是他一刀刀放血放出来的, 喝不喝随你,大不了养个两天再放一碗就是了。”
叶汲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的凶光让林曦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他凶恶地盯着散发着甜腻腥气的黑色药汁,像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半天, 他喘着粗气, 扯开嗓子一字一慢地说:“给,我。”
滚烫的药汁从他的唇舌滑过喉管,一路落进胸腔里, 那股怪异的味道起初令他作呕,最后竟缠留在舌尖丝丝意犹未尽的甜意,让叶汲不由想到一个词——饮鸩止渴。
叶汲努力排除关于这碗药背后种种不适的猜想,匀了一会气才说:“我要见他。”
林曦拿起药碗, 摇摇头:“他不会见你的。”
叶汲没有作声,只是睁着双眼望向上方, 目光似穿过重重阻隔,望向上方的某一人。
在林曦消失在黑暗中时, 她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吓了她好一大跳。巨响过后沉寂两秒,被囚禁在床上的男人发出声愤怒的嘶吼,如同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步蕨!!我艹你妈!!!”
……
卧在躺椅中安睡的青年鼻翼微动,温雅秀丽的眉眼缓缓睁开,在阳光下透?c-h-a??一种单薄的脆弱。
林曦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仍然惊醒了他,这让她有些懊恼:“二爷。”
“他喝了吗?”步蕨揉了揉眉心,睡眼惺忪地问。
“喝了,虽然……不太情愿。”林曦挑了个文明的字眼,免去了叶汲问候步蕨祖宗十八代的那段。
步蕨笑了起来,一不小心呛到自己,咳得半天才停下来,不经意地抹去嘴角的血渍:“他是不是想见我。”
“是,”林曦点头,迟疑地看了一眼步蕨,“其实走到这一步,以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二爷你没必要再瞒着他。他喜欢二爷,自然会理解你。你可以尝试着,信任他。你们这一路走来也很不容易。”
“这是你和玉府上卿君之间相处出来的心得吗?”步蕨饶有兴味地问,因为咳嗽他的声音显得沙哑低柔,还有一丝危险的虚弱,他没有看到林曦随身不离的那把黑伞,“他人呢?”
林曦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绕着手指头说:“昨夜在我耳旁絮叨了一晚,今天被我丢到外边晒太阳去了。”
步蕨观察她的神色,了然地笑了一笑:“我还以为你当真很恨他,但是想一想,如果你恨他就不会求我复生他。”
林曦的神色透出淡淡的惆怅:“在这一世我恢复记忆之后确实恨过他,我没有菩萨心肠,无法原谅每一世都杀了自己的他。但后来他险些元神寂灭,我想想也就算了。折腾了几千年,折腾不动了,反正他不会对我放手,我也离不了他。”她朝步蕨摆了个鬼脸,“还能怎么着,凑合凑合过呗。”
步蕨“噗”地一声笑了,神态柔和地说:“你放心,我会让你和他团圆的。”
“可二爷你呢?”林曦神色担忧。
“我?”步蕨眼中罕见地露出几分迷茫,“我不去见叶汲,一方面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令一方面……我不敢去见他。”
“不敢?”
“这条路从一开始我就决定一个人走下去,他是临时加入的变故,即便我把这个变故也纳入我前途的计划中。可他对整个事态,对我已经产生了无法预估的影响,甚至这个影响比我预估得还要大。”步蕨抚摸着膝上的琴弦,目光温柔缱绻,“正因如此,当我坚定不移地按照原先的计划走下去时,我发现走到叶汲这一步,我很痛苦。”
林曦怔怔地看着他,她从未在步蕨口中听到过“痛苦”这两字。在他们看来,步蕨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也是无情无欲的神祇。无法想象,这个神祇动了情会是什么样。
原来是这样……
步蕨对自己说,原来在爱情这件事上他也会和普通的凡人一样,迷惑,谨慎乃至痛苦……
“从我第一次想法发生动摇起,这种痛苦就开始日日夜夜地折磨我,审问我。我所做的一切值得吗,值得打破眼前平静安宁的生活,值得粉碎我与的叶汲感情与信任吗?”步蕨的手指从琴弦滑落到琴底上才镌刻不久的细密文字,“我的感情坚决地回答了我,不值得。但是束缚了我千万年的地心却说,我必须这么做。”他声音轻而冷,透着无法动摇的坚定,“那个人必须死。”
林曦不知从何劝起,许久后,她无声叹息:“这些话你完全可以对他说。”
“如果我现在对他说明一切,所做的都前功尽弃了。”步蕨缓缓摇头,“叶汲他的本性太过随心所欲,他的本体是水,无拘无束惯了。与那人对抗需要非常强大的毅力与决心,而从一开始他就不具备这样的先天条件。你会说,他会为了我,去杀了那人。不,这远不够。想要杀那个人,必须要有破釜沉舟,绝境反击的决心。我的存在,会成为他的牵挂,他永远走不到那一步。”
林曦低声说:“你不怕把他逼到绝境无路可走,适得其反吗?”
琴?j-i“嗡”的一声响,步蕨指尖涌出大滴鲜血,他淡漠地任由血液一寸寸染红琴?j-i。
“他不会。”步蕨说,“他和炎魔不是同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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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之后,林曦每隔一日,给叶汲端来一碗汤药。
叶汲展现出了惊人的恢复力,左胸膛上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很快被重新长出的新鲜血肉覆盖,脸上失去的血色也缓慢地恢复过来。没两天,他已经可以勉强坐在床头,就着那盏永不熄灭的台灯读书。
书是在他强烈要求下送来的。这个鬼地方,成天不见天日,无声无息,叶?c-h-a??找回一些精神的第一时间就试图突破它。结果费了半天劲,发现元神内空荡荡,所有神力像被抽得一干二净,又像被一把锁锁得滴水不漏。
这操蛋的生活,这操蛋的步蕨。
叶汲开始每天问候步蕨和他全家的日常,发展到最后他专门问候步蕨一人,发誓等出去之后一定要用一百零八十SM大法教步蕨重新做受。
在极端无聊之下,他强烈要求提供精神粮食。
林曦看了他半天,也看不出他是读书人的样子:“你想看报纸,还是书?小说,散文,教科书?”
“来个平板吧,你这有WIFI吗,没WIFI牵条线吧,美女。”叶汲挂在床头,晒得深褐的肌肤让他像只特大号狗熊公仔,没脸没皮地说,“都现代社会了,谁还读纸质读物啊?我好久没和老二亲热了,让我看个片聊以□□也好啊。”他眼珠子一转,“要不,你让老二下来,说他老公想他了呗。”
“……”
于是隔天,林曦下来给他送了一套小学一到六年级思想品德课本。
叶汲一张脸瞬间由白到绿,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他愤怒地想撕书泄愤,刚扯开封面,林曦恐吓他:“二爷说了,你撕书回头他就把你小黑屋里的违禁品全部上缴给国家!”
“……”叶汲骂骂咧咧开始了问候步蕨的日常,愤恨地将思想品德塞到脚板下垫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