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命题，本身就牵扯到一个十分有名的问题：什么是信仰。
当时的曲昀正是青春年少的二十岁，虽然因为孤儿院出身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成熟许多，但对于——连自身温饱都勉强解决的他而言，信仰是什么？那玩意儿能吃吗？
但面对要卡你学分的教授，你只能想出一个比较阳春白雪的解释。
如今想来，曲昀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应付教授时的回答了，但当他看到黑影的表情时，突然就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瞬间顿悟了信仰的意义。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位外国教授说的话——信仰是排他- xing -的，且具有唯一- xing -，当一个人拥有信仰的时候，他做任何事情都所向披靡，反之，将是一片沙土。而这位将军一个人独居此地，所凭借的信仰约莫就是这枚流光璀璨的爱情石了。
曲昀想那个在若水小镇里口口相传的爱情故事，可能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是为了与镇名相匹配杜撰出来的美丽传说，而是……真实发生过的，这位将军约莫是个痴情种。
而如今，他将“爱情石”的真相说出来，基本是等同于摧毁了一个人的信仰。
一个人的信仰没了，心里的火基本也快要灭了，如果再次穿越会自己的时代，曲昀想他大概知道怎么向教授形容一个人失去信仰的模样了——就像是一朵新鲜活力的鲜花，在瞬间的时间里枯萎败落，再无一丝方才的光彩。
而如何让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活下去，曲昀同样也可以给出答案——再造一个信仰。
虽然是排他- xing -唯一- xing -，却并非是一次- xing -的，有的时候，一种信仰的建立是另一种信仰摧毁。
“这位将军，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夫人……可能不是因为……”坊间的传闻到底并不可信，曲昀并没有说太深，但聪明人应该已经猜到了他的未尽之言。倒不是利用人，而是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如今他们对背后这个神秘力量掌握的信息可以说是寥寥无几，这些人也龟缩得特别好，即便是他和孔宣，在这么稀薄的灵力下也不敢大张旗鼓用灵力广撒网找人。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与之相关的人，不好好利用一下，怎么对得起他俩如今互换身体的尴尬，不是吗？
黑影将军怔楞在原地，半响竟是一点声儿都没有，他原本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双手抬起呈接物状态，为的就是保住曲昀手中不慎掉落的爱情石，如今咋一下听到这样的话，整个人的力气一下子松懈下来，竟是瘫倒在了地上，半点都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这个样子，倒是有些出乎曲昀的意料。
而孔宣……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计谋去谋划过一个人了，倒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根本不需要去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以他的实力和地位，分分钟就能将事情搞定，哪里需要这般麻烦。
所以即便如今的情况不太一样了，甚至他如今连身体（身份）都换了，他也依然……没办法，身边有个喜欢勤动脑的曲小将军，他真的可以省却很多事情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侃侃而谈的曲昀，他的心竟然狠狠跳了两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孔宣将这个现象归结于人类身体与鸟类身体的结构不同。
如果这个猜想曲昀知道，估计此刻他已经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幸好，曲昀并没有读心大明王的能力，他此刻已经用灵力将黑影将军扶了起来，依靠在栏柱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黑影不断变换的脸色，知道黑影再也无法缄默保持沉默：“这位先生，你不必这般激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更加相信你一个陌生人？”就像是找到了逃生的浮木，即便知道是假象，依然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
可是你已经在第一时间相信他所说的话了，曲昀心里这样说道，一个人在第一时间作出的反应很难掺假，他开始有理由猜测那些所谓的幕后之人的品- xing -并不十分美好，甚至……无利不起早，即便是面对最亲近的人，如果有足够的利益，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
事实上，这样的人，在哪个时代，都并不缺少。
“不凭什么。”曲昀摊手，这个动作放在“孔宣”身上，却意外地有美感：“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你在此地应该也有两百余年了，两百年虽然算不得多长，但对于一个灵魂而言，在这般密集的信仰供奉下，便是大罗神仙也恢复了一丝清明，更何况是区区一介修士呢！”
他换了一口气，几乎平静地开口：“我相信以你对尊夫人的珍惜，定然是片刻不离此地，但——这两百年间，你可曾感受到过一丝丝来自尊夫人的灵魂波动吗？”
是啊！其实他心里早就有猜想了，不是吗？只是他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因为如果连这个也失却了，他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两百年了，入轮回的灵魂怕是已经走了两遭，但是他知道啊，知道轮回之地早已崩塌，地府也早已化为须有，转世连去往生之地都免了，以他的能力，何谈……
他的心里，是一阵阵的绝望。
想到此，他的眼睛里- she -出淬了毒的目光，这目光的对象自然是曲昀和孔宣，因为就是这两人，打碎了他做了两百年的梦，他本来可以继续做下去的，却被这两人……
“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我，这于我并没有任何的伤害力。”曲昀甚至走进了几步，好让黑影看清楚他的眼睛：“不过我这里，倒是有桩交易与你做。”
“什么交易？”本来他不想问的，可不知怎么的，竟然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
曲昀对着孔宣勾唇炫耀一笑，这笑容真是该死地好看啊，某个大明王又默默捂上了心口，他心想这小天兵的心脏真是跳得越来越奇怪了，怎么觉得要跳出来了一般，不对劲！很不对劲！
某个小天兵却并未感受到自己原装身体的异样，对着黑影开口道：“若你帮我完成一件事，我便帮你夫妻二人团聚，如何？”
第83章 万般无奈
这世上，多的是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对于能够移山填海的修士，也是如此，甚至——法则对修士更加苛刻。
虽然很多人踏上所谓的修仙之途都是偶然间跨入，并没有什么正式的“入职仪式”，但只要体内修得一寸灵力，那么便是在天道那里挂了名，自此以后，福祸自理，天道不沾半点因果。
说得直白点，本来人刚刚出生的时候，因为出生在天道之下，所以天道给办理了终身的人身意外保险。但只要你选择踏入修仙之途，那么这份保险自动失效，天道不会再庇佑你任何死后的权益。
所以……这将军夫人大小也算个修士，死后之事……天道是不会多作过问的，虽然还是能够投胎转世，但若是被人做个什么手脚，那也只能怪她命途多舛，怪不得旁人。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枚吸收因果的爱情石在若水小镇两百余年，也没有出现什么“因果”之人偶然间摔碎了它。曲昀可是知道此方天道小气的紧，有些在它眼皮子底下吸收信仰，若是普通人，天道早就找上门了。
但是相反，承受这么大的风险，修士比普通人也更好……复生。
“当真？”
曲昀点头：“自然当真。”
一涉及到心爱的女人，将军也不再颓废地趴在地上，反而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连他们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两个小白脸！虽然他打不过这两个小白脸就是了，便是连年纪……
看着将军隐隐期盼的目光，曲昀清了清喉咙，戳了戳“信仰石”，开口：“不凭什么。”就凭他给了你另一个希望。
……
孔宣也是一楞，还以为曲小将军要舌灿莲花了呢，却没想到……不过也是，难道现场大变活人吗？
“将军是否觉得，我特别好说话？”曲昀收敛笑意，手中的石头一翻，眼神一挑，像极了曾经在天庭大开嘲讽的大明王殿下，这样的动作看在孔宣眼里，简直……他摸了摸跳得更加快的心脏，心中愈发觉得这人族小将军的身体真是好生奇怪。
还未等他收敛心神，孔宣就听到对方故意压低的声线：“还是你觉得，你有足够谈判的资本？”
面对气势全开的“孔宣”，即便不是本体在控制，普通人也是承受不了的，至少眼前的将军并不是一个能够承受得住的人，他努力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然后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好，我答应你。”
他终究，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见到枫儿的机会，更何况是出卖那些老家伙，他半点都不会觉得内疚。
话音刚落，面向将军的威压当然荡然无存，他踉跄了两步，最终站在了曲昀五步之外，看了看似乎在欣赏若水历史牌匾的另外一人，他心中定了定，拿出了他应有的诚意：“我这次是奉了那些老家伙的命令捉拿你俩的，以后即便没有了我，也会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