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
“那怎么不一样?”
都是亲王的圈子,你一个圈子我一个圈子,两碗水尚且难端平,更何况尔虞我诈的皇族斗争。哪怕再躲,赵诩也是颗棋子,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
华伏熨思索了半天,纵使自有一颗赤子心,他赵诩亦可以弃之如敝履,此番自以为是的尊尊教诲,终究是以己度人,无言以对。
这次倒是赵诩先开了口,“辉山黑白汤,你知道么?”
“嗯。”华伏熨带着无能为力的气闷。
“温汤现世,不是什么好兆头。”
温汤的事不算秘辛,就连赵诩赴温王的约去泡温汤,撞见圣驾这事,华伏熨也是知道的,但赵诩这话倒是头回听说,于是追问道:“怎么说?”
“梧州六色汤附近那家破落山庄,你知是怎么废弃的吗?”
华伏熨想了想,问道:“与这温汤有关吗?”
“对。汤眼功效越神奇,做汤的料越……”
“越什么?”
想说个什么词来形容一下,赵诩斟酌了一下,最后放弃了,说道:“不知道,越邪门罢。反正那六色汤附近那山庄,人都死的特别怪。你可以查查案底。这温汤可不是天然而就。”
“你说这神汤是人为?”
“嗯。”
汤泉功效如此神奇,就好似一粒诱人的饵,但赵诩言尽于此,不再多提。
华伏熨倒是对另一处重点更感兴趣:“那日温汤,我三哥说什么了?”
“无甚。”
寥寥二字,特别惜字如金,华伏熨不好追问下去,书房再次陷入两厢沉默。漫说两人那日之后再未得私下相处的机会,很多话现下想问,可怎么问呢?
你跟林姑娘真私下有了点什么?
这干卿底事?
这边厢赵诩也在犹豫不定,想装个冷脸,可人家刚刚救了你的命。想赶人走吧,又觉有些话还是说清了更好,默了半晌,赵诩先开口:“华伏熨……”
“别这样叫。”被这样称呼总觉下文不祥,贤王殿下皱着眉头就顶了回去。
“那叫什么?”
“你知道的。”
赵诩一楞,转而福灵心至:“纪礼?”
贤王殿下满意的“嗯。”了一声。
赵诩了然,看来‘纪礼’果然是华伏熨的表字无疑,当年在白鹤山庄,这位爷也不全是在骗人。
华伏熨预感了赵诩下文没什么好话,急忙转换话题,问道:“你去探窟,可有心得?”
赵诩张嘴欲言,却听门口敲了三声,小榭说道:“公子,奴婢续茶来了。”
赵诩练字的时候,清茶倒是有人送,但小榭已经替了程管事,慕容佩还尚未掌印,送茶的事情当由小楼代而为之,更何况此时夜深,小楼的茶还未凉透,这么唐突的敲门送茶,委实有点诡异。
赵诩也不开门,质问道:“今日不是小田当值么?”
门口的人窒了片刻,说道“田姐姐嘱咐我来的。”
“那你再找小楼问问,我方才吩咐了什么。茶不用了,下去!”
小榭不甘心的退下了。赵诩皱着眉不语,贤王不好掺和簋盟内事物,但还是提了一句:“早些送走吧,免得夜长梦多。”
赵诩“嗯”了一声,不再卧于榻上,站起来绕向书桌,脚步略有虚浮,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雕蕊筱青端砚里泼上些清水,取墨锭细细的磨了,华伏熨不知道他要写什么,站边上瞧稀奇。
磨的差不多了,取一支顺手的兼毫细楷笔,沾了沾墨汁,转着沥干,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上了。
“隔墙有耳,不便多言。暹流窟以血笛阵为引,取数与阵法相同,洞口设三才阵,一旦阵型相错,即现屠苏幻影,一影以形化形,意在驱赶,二影以景易景,是为迷宫,闭目可破。三影最厉,无解。”
写完了,赵诩让开点位置,让华伏熨离的近些。因为字小,怕离得远了看不真切。
华伏熨阅罢,接过赵诩的笔,写了四个字:“无解何解?”
赵诩再接过笔,写道:“阵型弗错,无为而治。若触发三影,或强攻可破。且看簋盟主何为。”
华伏熨懂了,看来这阵法赵诩理解的很透,破宝窟的入口倒是简单,只要阵型不走错就行,就算走错触发三影,还有簋盟主这个前车之鉴,想来也算是塞翁失马、渔翁得利了。
华伏熨又接过笔,在最后的空间了里,写了一个大大的‘阅’字。
赵诩白了他一眼,夺过宣纸,聚了内力在手,再一扬,纸片散为烟尘细砂,飘飘然消失于虚空里。
想了想又不放心,将垫纸的厚棉布也扯了起来,扔进了盛水的铜盆里,边道:“这也得去去字印”。
华伏熨抢过阻止了他道,“水凉。”
然后贤王大人就着一盆凉水,开始搓抹布。
赵诩看着华伏熨的背影,心中盘桓许久的言辞终究还是得起个头,忍下绵绵苦涩之意,有口无心的道:“‘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巳时’,林姑娘的花笺是我亲笔。”
水声停歇了下来,华伏熨背脊僵立。
赵诩咬着牙,把下半截说完:“那日是我与她私会在先。”
与林若歆私会在先,贤王殿下告白在后。
男女私相授受虽不在理,但普天之下谁不好听些情爱佳话锦绣姻缘,何况耀皇后还巴巴儿的要给质子赐婚。
元宵夜这样一出郎情妾意,那是再美好再水到渠成不过了。
华伏熨放下了布巾,背好似压了千斤般颓唐,背对着赵诩道:“不必多言,我懂了。”
赵诩还准备了劝说之词,此刻却再也说不下去,心里仿若撕裂了一道口子,疼痛在整个胸臆蔓延。
然而,却不想华伏熨手脚利落的继续绞干了布巾,转身竟是一脸自信的似笑非笑,走的赵诩面前,目光仿佛透着锐光,道:“与她私会在前,竟然连姓名也不知,你当夜还问我林姑娘芳名。所以这是上赶着被人骗,还要拿这破事来障本王的眼?”
赵诩惶惶然畏缩了半步,别去目光,暗道一声失策。
华伏熨放下了布巾,面色带苦道:“我也不逼你了,别乱想这些有的没的,早些休息罢。”再抚平他一丝鬓角的乱发,华伏熨恋恋收回了手,默默叹息一声,随后翻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