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事情说完了,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道:“行了,就是为了这事,小丫头在后头花园里候着哀家呢,脸都哭花了,不多留了。”
“儿臣送送你。”
老太后摇摇帕子说道:“免了,聊你那些个国家大事去,哀家不要你送。”
皇太后一阵风的来,又一阵风的走了。
前儿耀皇还借着罪己诏的事发龙威,此刻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反倒不好发作了。
送了太后出门,又回转了内书房,下人来换了茶,终于听耀皇开腔了:“你也别玩脱了,能借齐王之机速速回京,倒是朕没想到,怎么?不放心那位了?”
“心念着师傅安慰,微臣夙夜难安。”
耀皇哼笑了一声,说道:“你安分着点,又怎会有这一番周折?礼部准备再给你打个大印,朕想着‘上邦天赐’这名甚好,你看如何?”
赵诩身形一僵,‘上邦天赐’四个字像一把阔斧劈下灵台。
大印若赐下,赵诩旧年的文书都将因此作废,包括那卷罪己诏!不仅如此,质子持赐印还政,毕国将成大耀番邦蜀国,丧权辱国之极!
好一策釜底抽薪!
赵诩咬了咬牙,尽量不泄露一丝不满,恭敬匍匐,回道:“微臣听凭陛下吩咐。”
耀皇似乎对此甚为满意,笑着说道:“赐印之后,朕想着再给你封个王爵位,年内该送你回国还政了,编修之位多埋没贤能啊?”
“谢陛下。”
耀皇挥挥手,算是暂且放过了赵诩:“且退下吧,别再生事了。”
“微臣知罪、微臣告退。”赵诩乖觉退下,还有三天,很多事要安排。
81、锋锐
景颇十六年七月初四,镜法师太再次出关入宫。
师太年事已高,寻常已不理世间俗务,天覆星宫诸事大多由清还圣女侍主理。但她这次亲自而来,是为一道占星符。
占星符乃是天覆星宫往月往年占星所推算出的吉凶帖,这一次的占星符得到的结论很妖异:九星庙旺,五日内银盘浮光遮弊,红宵之月,主大凶。
耀上骇然,追问破解之法。师太只给了四个字:帝后祭天。
祭天大典每隔几年都会大操大办,但没有哪一次的祭天仪式能在五天之内一蹴而就,耀皇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但师太亲自进宫警示星象,终究马虎不得。
耀皇自然加紧筹办不提。这一日是赵诩回京第二日,华伏熨梧州之行第五日。还余两天。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早朝前的小朝会设在博政议事厅,会上出现了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华伏熨风尘仆仆,到的时候,华伏荥正坐在椅子上与耀皇闲磕牙。
耀上先招呼华伏熨道:“来的正好,就等你了。免礼,坐。”
华伏熨先拿了茶盏海喝一通,才道:“拓本呢?给我看看。”
温王拿过罪己诏拓本,递给华伏熨。
杜飞鹰的那份拓本被赤珠损了,华伏熨还未见过诏书真容,接过来也只是粗看一眼,心想罪己诏无外乎自黑禅位,没甚大的内容。
待看到其中一句,心下似被抽了一鞭子盐水:
“诩之罪也,一何大哉!自古兆乱,未有如此之甚。”
蜀州多宝高阁,楼底莲荷舞,怀中颜笑人,如果说这不是赵诩刻意而为之,那这份诏书实在太巧合。
华伏熨看完,面色不显,问道:“这事怎么处置?”
“三弟出计替换质印,新印赐下去,旧印就废了。这事礼部已经在办。朕找你们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华伏熨直接接话道:“祭天。齐王要下庄了。”
温王莞尔一笑,道:“什么事都逃不过五弟的法眼。”
华伏鈭摸摸小胡须,转而问道:“五弟,此去有何收获?”
贤王茶盏刮了两遍沫子,才回:“这事因我而起,大哥如果放心,依旧交给我来处理吧?”
耀上和温王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点头淡淡道:“随你,朕跟三弟也说过了,这事原该你去处理。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事已至此,莫伤了兄弟和气。”
华伏熨听了皇帝宽慰之词,面上并无笑意,将手中拓本揉成了团子,再一松手,已是一地大大小小的碎屑。
彤杉水阁夏日里顶顶热闹,临水照花,四方通透。
齐王殿下酡红了脸色,脚步虚浮,犹自提着大碗向赵诩劝酒道:“子谦!今得你助力,本王心中喜不自胜,这一杯,你不喝也得喝!”
赵诩看着酒碗却不接,笑意盈盈:“我喝便喝了,怎么也得让魏将军和魏大人也陪着我不是?”
魏昭和魏漠在酒桌之上推杯换盏,早就喝海了,只得连连摇头摇手道:“不行不行,喝不了了,今日高了……”
两江总督高作珏高大人插嘴一句:“世子不要谦虚,若非世子出马,那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哪能这么快同意举办祭天?咱们这黑白温汤筹备这么久,可不就欠了你这股东风吗?”
齐王殿下见有人附和,连连赞成:“啊对!你就是东风!喝!”
赵诩仍然没接酒碗,笑着对齐王说道:“我怎么就算东风了,是我借殿下这东风回京才是,如此说来,这碗可得让在下敬给您喝?”
齐王也不扭捏,干脆又倒了一满碗的酒,递给赵诩,笑道:“好说!既然互敬,咱们一起干!喝!”
华伏堑碗都不抬稳当了,递过来的酒晃荡着泼了一半,人却依旧不依不饶,赵诩无法,不得不接过来一口闷了。
“好!”众人就当看个热闹,纷纷叫好。
入夜一场电闪雷鸣的夏雨,待酒过三巡,雨势也收了下来。齐王放过众人,一场欢宴散尽。
华伏堑犹自赤诚邀请赵诩去齐王府上过夜,赵诩婉拒。现在两人已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齐王也便不再挽留。只请吴放吴统领相送回质宫。
赵诩酒意虽重,倒还算清醒。一路上与吴放一道默默行路。
这是回京第三日,华伏熨梧州之行第六日。还余一天。
一旦祭天仪式办起来,齐王谋乱,赵诩借祭天大赦天下之机救出醒胡,就该诈死离开这是非之地,从此与他天各一方,倒也清净。
但愿永不再见。一想到此,胸中只觉堵了块无法纾解的巨石,心郁不已。
桂侵河上的石桥依旧在夜色里默默无闻,遥想当日情景还历历在目。他说,偌大京师,只有一个贺迎。
可贺迎终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