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伏熨脸色也黑了,争辩道:“我没有。”
眼见赵诩转身欲行,华伏熨眼疾手快扯了人的大氅,带上十二万分的恳求道:“偌大京师,只有你是我一个人的贺迎……”
赵诩挣脱不开,心思却也清明不少,干脆与华伏熨就着扯住的大氅拔河:“殿下糊涂了,放手。”
裸露在空气里的手指根根骨立,华伏熨干脆又执起了赵诩拔河的手,拽的死紧,好似一个执拗的被抢了玩具的孩子,眼中竟然还带上可疑湿气,神情甚为凄恍的说:“不放!你的”华伏熨用闲着的手指指自己的心,目光灼灼的问道:“跟我一样,对不对?”
“放手!”
赵诩不过是强自镇定着心神,拽着自己左手腕的力道霸道非常,怎也挣脱不得,但若是让他此刻表白心意,却也是万万不能,进退两难之际,他伸出自己的右手,一根一根,将华伏熨的手指掰开。
小指最为无力,轻轻一掀便起。宛若离人的泪眼,轻柔无力又徒劳挣扎。
无名指为躲开掰扯,缩立弯曲起来,指盖因为用力,泛出了苍白色,可再避再躲,躲不过心意已决,怎奈何。
中指上带着薄薄的茧子,那是常年弯弓留下的影子。赵诩用了很大的力气,终究还是将这根手指松了下来。
食指还未去搬,华伏熨自觉收回了手。他面上已然收放完毕,温柔去了三分,带上了一副冷漠的表情,虽然语气依旧飘忽不定:“你想好了?”
你想好了吗?从此你我便是路人,你想好了吗?
不知是不是掰扯时用力太过,赵诩的右手不自觉的颤抖不已,止也止不住,好似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叟。好在大氅够大,整只手卷入袖子内藏进大氅,所有的思绪便藏匿了起来,八风不动。
颤抖藏的再好,心中到底凄苦,现下哪里管得了想没想好,华伏熨问,他只是不答。匆匆道一声“告辞。”转身而去。
待入了宫门,方觉心口似破了个大洞,灌进肃杀寒风。一个趔趄,差点绊了抄手游廊的台阶。
“公子!”小楼眼疾手快的搀扶而起,堪堪免了膝盖一下重磕。
54、温汤
小慧细心,这几日发现公子沉静不少,本已经好些时候不动笔抄书,这几天转手又抄起了经文,一水儿的《静心咒》。几日功夫,就抄了厚厚一摞。
这本也就是静心之法,端看赵诩脸色淡淡,众人皆不以为然,只有随侍吕笑与小楼心知肚明,两人相视无言心照不宣。
赵诩抄书抄的认真,却总安不下心神,譬如现下一句“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写完了停顿半晌,竟是发起呆来。
越清醒的人总是越残忍,且不说赵诩有没有可能成为下任毕国国主。在耀国局势未明之际,跟华伏熨扯这些理不清的情愫,委实太过糊涂。
但心里如是想,却管不住思绪乱飘,漫想着踏雪之上的贤王,或炉烫馆里的相谈,总是锁也锁不住,心烦不已。
不几日,春雪绵绵而落,春风楼再开大宝市,地官石佛并缀丝铜镜被卖出了天价,春风楼一时间名动京师。
温王华伏荥的拜帖来的也及时,依旧是个小巧的扁盒子。这一只上用雕刻细致的碎云纹铜片镶嵌的盒盖,包了边角,看上去华丽而不失雅致,倒是很衬主人。盒子里素华笺寥寥几字,用的是柳体,配上栩栩如生的点浆绿梅,真是再意趣不能了。
拜帖有请赵世子三日后一同出游,言说到时只需准备衣物,一切食宿由温王殿下包办。
没有说地点,看来是有准备。
“夫君要去赴约么?”慕容佩拿过素笺,瞧过一眼。
“去。”
“那臣妾晚些时候给您准备些。”
“不用多烦劳,温亲王府总不会缺什么。”
“话是这么说,多想着些总没有错的。”慕容佩嫣然一笑。
“如此,多劳烦佩佩为我操持。”
“夫君,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赵诩抬眼瞧了一下,见她似乎有些难以企口,便随手挥退下人。
慕容佩连忙阻止他,说道:“这事就是紧着下人都在,想与夫君商量下。”
赵诩抬眼看了看默然垂首站立的小榭,心中已然有数,口中却继续道:“那你说罢。”
“程管事被关入了大牢里。臣妾的太子妃印却还空悬着……你看……”
赵诩品了一下这两句话的意思,接茬道:“妃印已经做旧,是该给你再打个,只是这里不比毕国,许多事得请了耀皇示下,等得空了去宫里头要个恩典,才好办些。”
慕容佩闻言却仍然端着脸色,念了一句:“夫君……”
“等要来了恩典,你就是名真言顺的女主人,这里一应事情你管着些也是寻常,到时候让小榭将总管的事情理一理,交给佩佩你来管,只是夫人会越加操劳些,这样可好?”
慕容佩喜色顿显,但还是矜持道:“在皇宫里被伺候惯了,难免手生些,我这两日去找小榭姑娘要些事情来做,练练手不知妥当不妥当?”
“自然是妥当的。”
窗门紧闭,小榭伫立在侧,脊背僵直。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等到赵诩出游当日,檐上白雪皑皑,艳阳高照。
路上积雪已经被铲开,露出冰水泥泞的青石板路,温王府的软轿也是别致,厚帘子一掀开,座上垫着虎皮褥,四周镶了棉布帛,绣了四季海棠,端的是暖融可心。
轿子走的颇为缓慢,原本就不近的路,真真走了又两个时辰之多,待赵诩在轿子上一觉好眠,饥肠辘辘的下得地来,却不见温王府的大门:“敢问这位……公公。这是哪儿”
公公是温王府遣来带路的,这一走两个时辰,他倒还精神奕奕,闻言颔首答道:“回世子殿下,这是我家王爷的别院,您可能没听说过,但您应该听过辉山温汤罢?”
京师温汤场地不多,大多数是烧了水给人用的假温泉,但独独有一处是真泉眼,据说近几年被整个盘了下来,却原来是温亲王的手笔。这方泉眼也近,就位于天覆星宫往南,近辉山脚下。
赵诩瞧了瞧远处不高的山包,问道:“这里是辉山?”
公公说道:“正是。殿下请随我来。”
说是别院,占地也不小,红墙非平整的一排,弧形的向后延伸,看不清真正的大小,下人领着赵诩,后头跟着小楼吕笑,一起入了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