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质为臣 下——药半夏【完结】(56)

2019-06-14  作者|标签:药半夏

再瞧那毡布上,已细细密密排列了许多的银针。这些银针却和寻常的银针不同,大小长短参差不齐,针身虽细,却还镌刻了细密繁复的花纹。想是在阳光之下,必然熠熠生辉。

不一会儿,一盆银针洗净,浅红衣女子先停了手,压低声音问道:“慧姐姐,今日还施针吗?”

淡紫衣未答,把最后一支银针插上毡布,再将毡布细致的卷了,才道:“不了,三日施一遍就好。”

“那,公子今日晚间得入汤,我……”

“男女授受不亲,小丫头还想随公子进汤不成?”淡紫衣笑道。

“可黑汤这样刚猛,公子能受得住吗?”

“受不住也得受,不是准备了人看着么?”淡紫衣将毡布卷放入药箱,接着道:“你若不放心,倒是可以在外头守着,不过那过程可能……”

“可能什么?”

“分筋错骨之痛,非常人能受得住,何况公子这般伤势。”

两个姑娘一道沉默下来,不一会儿,淡紫衣牵强的笑道:“公子大难不死,这点子痛大抵也能熬过来,放心罢。”

“慧姐姐,”浅红衣欲言又止的问道:“若是……一旦公子受不住,会怎么样?”

淡紫衣的小慧答道:“黑白汤是相对的,黑汤错筋骨,白汤解意瘴。两厢互补两厢克制,白汤过损则伤,黑汤过损则痴。”

“黑汤过损则痴……”浅红衣愈加不安,“担忧”二字已然爬上了眉头。

小慧笑道:“别担心了,我还未见过泡黑汤泡傻的先例呢。”

小田极为好哄,片刻便开了颜。

小慧却是依旧心下忐忑,还未见过泡黑汤泡傻的先例,是因为黑汤毕竟世间罕有……

赵诩就暂居在矮阁后的小院子里,时而昏沉时而清醒,大多时候沉默着。对所有人避而不见,若是华伏熨,更是只当空气。

整日里缠绵病榻,生活乏善可陈,连个簋盟消息也懒得看,几乎有些消极弃世。这几日疼痛如跗骨之蛆,换了谁也开怀不得,今日还得进劳什子黑汤,不更是自讨苦吃?

小院子内一侧是个露天的玉质温汤池,不大,丈许的宽度,却有一人深,玉质温润兼刻有八仙过海,除了好看,还能防滑。入夜,下人引了黑汤到这玉池里,潺潺水流不尽,片刻注满了一整个玉池。

赵诩依旧在榻上困倦,左肩右腿一阵疼似一阵,已多日了,这叫人如何睡的好?

“公子,我扶您入汤。”小太监推了木轮椅,唯唯诺诺的在榻边相请。

毕二皇子对外已经死了,所以下人的称呼均是“公子”而非“世子”。

“不去!”

“这……”小太监滴溜溜转了眼珠子,陪笑道:“这汤温正好,公子赶紧的罢。”

“出去!”

小太监脸色变白,但依旧不气馁的站在边上,道:“公子且安心,小慧姑娘就在院子外头守着,奴才和小顺子就候在您边上,定不会有什么差池。”

“我说出去!”

暴怒令小太监有些不爽,赵诩不是世子了,没有品阶,一个太监的官也足以压制于他,因而小太监反而换了副嘴脸,不软不硬的道:“公子,您还是坐过来罢,别耽误了时辰。”

“出去。”这次说这话的不是赵诩,华伏熨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脸色不善。

小太监见了尊大佛,不敢造次,躬身退出去,还未走到门口,贤王殿下道:“为下不敬,去内务府领二十板子!”

小太监背影一僵,片刻才凄凄惨惨的道:“喳。”

赵诩一如之前许多次一般,闭目假寐,视他如无物。

这次华伏熨也不跟人说话了,直接伸手去揽人。

一大片阴影欺身而来,赵诩警觉道:“做什么!”

“别动,扭到伤处疼的是你自己!”

全身上下只有右手是好的,那就只用右手去掐去打,华伏熨生生忍了这爪子放肆,两人一道裹衣踏入黑池。

88、激将

赵诩被从卧榻一路抱下玉池子,伤处虽绑缚了木板,行动大为受限,却依旧被颠簸的疼及,咬牙切齿的命令道:“放我下来!”

“放下来你能走?”

“我不入汤!”

“不浸你的腿就废了!”

如此这般两厢较劲了一路,总算是入了黑漆漆的汤水内。

甫一入水,方才还牙尖嘴利的人一声闷哼,立即趴伏于贤王肩侧,牙床紧咬,片刻抖如筛糠。

黑汤之烈,当年魏昭一介武夫都直呼受不住,何况断骨未愈的赵诩?

华伏熨凭内力守住一分清明,这分筋错骨之痛倒也还可忍耐。却发现怀里人僵滞不语,无声无息。

待将人扯开了些,却见方才生龙活虎的赵诩,面上已然苍白如纸,抿着嘴闭着眼,眉头深锁,忍痛忍的异常辛苦。

华伏熨用了些力才将人剥离开一丝距离,鼻尖对着鼻尖,柔声细语的道:“疼?别咬牙,疼就喊出来。”

劝也无效,赵诩好似老僧入定,除了用力抓握在肩膀的右手,根本已失去接收外界消息的能力。

“别咬牙。”

只不过入汤片刻的功夫,疼痛便汹涌如潮,赵诩早已被这过程勾去了神智,竭尽全力来抵御痛苦,管你咬牙咬嘴,便是咬了金砖又如何?若是能令这痛散去一毫一厘,咬掉舌头也无妨!

这样咬了不过片刻,一行浅血溢出嘴角,苍白面色上立即显出三分妍丽,华伏熨骇然见到这条血线,急忙去捏他下颚:“别咬!叫出来!”

嘴被强行的捏出了一条缝隙,溢出一声似是哭泣一般的呜咽。

为了让他不咬到舌头,华伏熨下手颇重,两颊的疼痛让赵诩神思清明了些,张嘴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什么。

可惜华伏熨没听清。为转移他注意力,贤王殿下收了力道,耐心询问之:“你说什么?”

“我,”赵诩一字一字的往外蹦:“恨,你。”

恨你偏听偏信,恨你翻脸无情,恨你流连花丛却从不驻足。恨你如此薄情寡义,贺迎果真是瞎了眼!

华伏熨把人略略抱紧了些,叹息道:“对不起。”

见赵诩又待要入定,华伏熨抢着说道:“你说要怎么罚,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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