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我不会让陆离去涉险。”陆云容硬声道,近乎强硬的语气里没留丝毫可以转圜的余地。
君书没有露出不悦的情绪,反而低头笑了笑,“我从来都没有逼他,师父也该知道,即使不是我,也还是会有别人想方设法地带陆离去找藏月。只是,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其实只能算是我的猜测。从地图失窃,传遍天下,到陆家人是开启藏月的钥匙这样的传言,父皇的怪病,再加上陆离好巧不巧的就到了凌川,最后,竟然找到师父你……这些事情是不是太过巧合?”
陆云容深深皱起眉头,“你是说这背后有人在操纵?”
君书点点头,“但即使知道,我也无法违背。”
“事已至此,如果一定要去,我去。这件事因我而起,也该由我结束。我倒要看看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陆家的命运轮不到任何人插手。”
“那好,父皇的病我也要查清楚,我同师父一起。”
第二天一早,陆离才洗漱完,穿好衣服,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陆离披上外衣,开了门。
“早啊,我来送早饭了。”熙和端着放着食物的托盘,笑容如同朝阳明媚灿烂。
“嗯,多谢了。”陆离笑着回应,侧身让熙和进来。
熙和把早饭放在桌上,看看陆离,又看看坐在镜台前出神的青檀,往门口小步挪动着,不知是在迟疑什么。
“怎么了?”陆离问。
“……”熙和支吾了半晌,“陆离……哥哥。”
陆离眼睛睁大了些,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一时有些愣了,随后意识到这可能只是熙和随口叫的,“有什么事吗?”
熙和抬头看着陆离,漆黑的眼睛里闪着纯真的亮光,深情却有些沮丧,她从陆离方才的回应里,意识到他并没有承认自己这个妹妹,迟疑了片刻,又叫了一声:“哥哥。”
这次恐怕是没了别的可能,也许是因为血缘,才见面时陆离就喜欢这个小姑娘,无端地觉得亲切,没想到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心里也是欢喜的。
陆离有些迟疑地应了一声,“你都知道了?”
熙和点点头,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下,才扯住陆离的袖口,“昨天晚上,我不小心听见你和父亲说话了。……哥哥别怪爹,他一直可想你了,我小时候他就说过,熙和还有一个小哥哥……都是因为我缠着爹,他才没有回去找你……所以……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完眼睛里已经氤上一层水汽。陆离鼻子酸酸的,眼里却带着笑意,抬手摸摸熙和的头,“我没有生气,昨天是我不对,我会去道歉的。”
熙和抹了抹眼睛,弯起眼睛笑起来,“那哥哥你们吃早饭吧,我先走了。”
虽然这么说了,陆离还是没那么容易放得开,毕竟父亲对陆离来说一直都是一个名词而已,自出生就从未见过一面。好在陆云容也不着急多做什么,知道逼得紧了反而适得其反,只是偶尔透露出一点温情和关怀,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觉得温暖的同时也不会太过。这是陆离从未感受过的,名为父爱的感情。
君书并未告诉陆离他和陆云容谈了些什么,只说陆云容会随他们回黎国。陆离也没问为什么陆云容突然决定离开,只隐隐觉得是和自己有关的。
老族长依然死死认定青檀就是他们的海神,差点没把人请到圣地里供奉。但祭祀仪式还是照例举行了,仪式完成后的第二天,就是临行的一日。
熙和强忍着泪水,躲在她母亲的怀里。陆离没由来地觉得愧疚,毕竟自己一来,就带走了她的父亲。
道完别,转身之前,熙和走上前扯住陆离的袖口,“哥哥,你和父亲一定要早点回来。”
陆离点头,弯腰抹去熙和脸上的泪水,“我们会的。”
然而山长水远,前路漫漫,有那么多未知和危险,谁又可以保证还能找到回来的路呢。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百年。仅仅这几天,红尘中风起云涌,早已变了天。
元宗十四年,皇帝崩,谥号武帝。三皇子煜仁登基,年号景康。
自此,元宗年终。
景康年初,辅佐三朝的相国大人苏缜因谋逆罪被捕,诸多大臣受牵连入狱。前太子煜慈流落在外,下落不明。
第七章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吟完这句诗,苏君迁扬唇一笑,提笔在画的右上角写下,字体用的是前朝的小篆。低头又看了片刻,提笔在左下角描了几根枯草,整个画面顿时更加杂乱无章。满眼尽是树叶落尽后光秃秃的树干,地上布满嶙峋的怪石,缝隙中满是杂草,也不见一只鹤在其中,入目全是萧索颓败,看得人心生绝望,与题在上面的那句诗的意境没半点沾边的,偏偏自己还满意的很。
“可算得上传世佳作?”苏君迁问道。可环视整个房间,除了他根本空无一人,这话又不像自言自语。
“不算。”却真有另一个声音回应。
“啧,这么说真让人伤心呢,就当诗情画意全被那一排鹤带走了吧。”说着,苏君迁将还未干的画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掌心沾了些墨汁在上面,倒也不在意,两掌相对搓了搓,“你着急心情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迁怒于人就不好了吧。”
半晌没得到回应,苏君迁笑了笑,“是怕你的小美人儿真尝到了情的滋味,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