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磬耀武扬威地叉开双腿,占据了沙发的中央,并不请楚刑和周璟落座。我缩着脖子侧坐,碍于哥哥的伤口,不便与他撕扯。
“看够了?可以‘请’你们离开了吗?”
哥哥的“请”字念得字正腔圆、咬牙切齿,我怀疑哥哥是认出了周璟。哥哥的记忆力超群,尤其是对于人脸特征的辨别,更是过目不忘。周璟曾经在超市尾随过我们,当时我不肯承认,现在真是百口莫辩。
周璟惶急地低声叫了一句我的名字,跃跃欲试的,企图接近我。楚刑与他十指紧扣,拉住了他,坦荡荡地面对钟磬。
是我不好,是我让他忧心了。我搞砸了我们的旅行,连累了他们放弃行程,专程送上门来受气。
楚刑拉着周璟,与哥哥相对而坐,从容不迫地说:“鼓鼓近来一直住在我的朋友家中,我们打算旅行散心,到了机场,鼓鼓突然间不见了,我们很担心他,就过来看看。时候不早了,我们就不叨扰了,改天我再来拜访长辈们。鼓鼓,快过来,我们回家了!”
我稍微欠身,哥哥的手臂一横,把我抡到了他的胸前,大腿合拢,像坚硬的蟹钳收了口,牢牢地夹住我。
“大舅子,是你糊涂了。鼓鼓姓钟,这里才是他的家。再说了,我和鼓鼓的关系,别人不清楚,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第十五章
楚刑给周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转过头,口吻多了一份沾亲带故的严肃。
“钟磬,有些事情,你不要做的太过,我们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你是有家室的人,我希望你能够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至于鼓鼓,他是个成年人,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我们在机场的时候,鼓鼓还是好端端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受了伤,还差点从二楼跳下来。我有理由相信,鼓鼓留在这里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钟磬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身上散发的寒气侵蚀着我。他的五指陷入我的肚皮,粗糙坚硬的厚茧经过岁月的打磨,锋利如刀,再用力一些就可以将我开膛剖腹。
“我的‘家室’在我怀里。我和你妹妹的事,有律师处理。别以为她流产了我就会心软。我之所以叫你一声大舅子,是因为我和你妹妹的离婚程序没走完。她的所作所为超出了我的忍耐限度,我们两家联姻的协议就等同于作废了。我出事期间,听说你四处奔走,出钱出力,我记下了。我原本是想让她净身出户的,现在我会酌情补偿她,看在你的面子上。但是这不等于你有资格在我面前指手划脚。我和鼓鼓的事,与你和你的朋友,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如果执意多管闲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钟磬不给楚刑留面子,把话说绝了,对周楚二人下了逐客令。周璟终究是沉不住气,他从未遇到过钟磬这样难缠的家伙,所以不以为意,大胆地挑衅他。
“你好,我叫周璟。我们曾经见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钟磬睨视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叫什么。你的祖宗十八代我都查过了。”
钟磬的话接近于骂人,周璟自幼形成的良好教养不允许他当面驳斥,造就了他对于这样的辱骂无从还击。上次在心理医生那里吃了亏,但医生毕竟没有恶意;这回在钟磬这里吃了瘪,他隐隐有些愤怒。周璟鼓着腮帮子呼出一口闷气。
“既然你认识我,那我也没必要绕圈子了。据我所知,鼓鼓是被你们家的人赶出来的。虽然他姓钟,那也只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不能代表现状。我们不如问一问鼓鼓,他是要留在这儿,还是要跟我走?”
周璟的眼中,期待的小火苗摇曳着。我想跟他走,想带着苗苗离开这里。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我走不了。就算我走了,钟家的人也会再把我抓回来。处处是安检人员和警察的机场,钟家的人都能偷梁换柱,我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万全之策,能让我彻底摆脱钟家,摆脱哥哥。我更担心的是,我会连累周璟和楚刑,搞得他们也不得安宁。
我盯着脚尖,轻轻地摇头,我不敢面对周璟满是失望的眼睛。
哥哥钳住我的下巴,强硬地抬起我的脸,如一头猛兽般凶恶地撕咬上来,带着狞笑啃上我的双唇。他咬够了又吸,发出羞人的哧溜声。我的腿越发酸软,为了不跪到地上,我只能避开哥哥受伤的地方,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钟磬舔了舔唇,满意地咂咂嘴。他横抱着我站了起来,像个旗开得胜的将军,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周璟。
“你和鼓鼓那点猫腻,能瞒得住谁?我是看在你们曾经救过他,而且和他关系不错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要得寸进尺。不过你也不用害怕,我已经答应鼓鼓不再追究,我会信守承诺。你好自为之吧。觊觎我的人,你还不够格。”
周璟的脸涨得通红,身体摇晃了一下。楚刑本想揽过他的肩,结果扑了个空。周璟挡在哥哥面前,突如其来的堂皇和绝望使他嗓音颤抖、口不择言。
“鼓鼓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难道想逼他再死一次?!你害得他跑到大街上寻死!你害得他精神恍惚产生幻觉!你还是人吗?你这个渣滓!暴徒!强盗!”
“周璟!!!”
楚刑大声喝止住他。他隔开周璟和钟磬,避免他们二人发生肢体冲突,视线却扫过我的脸,察言观色。我缩头乌龟似的依偎着钟磬,呼吸着浓烈的药味,头痛欲裂。周璟的话挖开了我的疮疤,撕开新肉,细细的、均匀地撒上盐粒。我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钟磬的大手遮住我的侧脸,故意阻止楚刑望向我,像个霸占着玩具的孩童。
楚刑低低地在周璟耳边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鼓鼓受了伤,需要休息。他暂时呆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危险。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长辈们都在楼上,我们也要有所顾忌,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