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突然凭空多了个绯衣女子,薄薄的纱衣遮着身体,隐隐透着曼妙玲珑的身姿,眉眼含笑,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媚气。撩起床帐,女子俯身下去,柔似无骨的纤手滑过少年的脸。
少年睁开迷蒙的眼睛,眼中满是诧异,来不及拔出怀里的剑,女子红艳的唇微启,轻轻呵出一口气。少年眨了眨眼睛,痴了一般露出迷蒙的笑意。
女子的手从少年脸上渐渐滑到胸口,在左胸前按了按,涂着艳红色寇丹的指甲突然伸长,就要扎进少年的胸口。偏偏就在此时,女子的手腕被人攥住,力道并不大,正好让她下不了手又挣脱不得。
女子蹙起微挑的眉梢,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那人刚及弱冠的年纪,剑眉星目,一笑起来,成熟中还透着些少年的稚气。
“姑娘深夜造访我家,怎么不找我这个正主,却找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儿呢??”
女子盯着这人看了半晌,神色竟是单纯又无辜的,“你是道士?”
那人盯着女子看了半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反倒凑近她耳边,“你觉得呢?”
女子面颊绯红,看不出是原本胭脂的颜色,还是因为害羞,但眼里的赧然却是真真切切的。趁机挣脱出手,转眼之间,女子便不见了踪影。
床上的少年一咕噜滚起来,埋怨道:“陆大哥,你怎么不降了这个妖孽。”
“她不过是出来跑腿的,捉住也没用。”
床上的少年是小道士无尘,而另一人正是陆离,然而已不是当初的少年模样了。
无尘揉揉眼睛,“那为什么不捉住她好逼问一番,要不我们怎么找到正主?”
陆离敲敲无尘的脑袋,“你刚刚是真的中招了吧,现在还这么疏忽大意险些丧命,我还没教训你你倒怪起我来了?”
“这不是有陆大哥在吗,我才不怕呢。那些妖怪不都躲着你,这个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她是看上你了。你不知道?对妖来说,小道士的心吃起来最补,最可口。她改天一定会再来的,你可要小心着点。”
无尘轻哼一声,小声嘀咕,“那你为什么说是我师父,我怎么觉得她是看上你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困了。”
此时,三年恰好过去,又是一年的初春,阳光的温暖中还有冬日的冷冽。草木刚刚萌芽,本该正是生机勃勃,天地间却是一片凄风苦雨,透着肃杀之气。
三年之前,西方的海上涌起万丈巨浪,却又在一夕之间退去。本已消失几万年的上古之妖陆续出现,沉寂的魔族也开始在人间兴风作浪,原本宁静祥和的人间很快被搅得一片混乱。
陆离莫名地在凌川城外醒来,过往的一切都恍恍惚惚如同做了个梦。梦里有在这个世间最好的少年,不爱说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笑起来时眼里却装着漫天的繁星,那笑,也从来只对他一人。
最后,竟什么也没留下,连一个道别的机会都不肯给。
好想再抱抱他。
陆离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伤痕,曾经手臂被黑熊抓伤,伤口深得几乎见骨也很快结痂愈合。唯有掌心的这一道,断断续续愈合又裂开,将近一个月才结痂脱落,留下这一道明显的疤痕。
陆离抬手,唇轻轻蹭过那道疤。
如果是你留给我的。无论是什么,我都视若珍宝。
无尘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那道落寞的身影。
一路走来,妖魔横行,世道大乱,求个安稳日子已是不易,谁也顾不上纷争,更别提虚无缥缈的寻宝。身怀异能的少年斩妖除魔,渐渐的名声就传了出去,现在已是处处受人景仰。少年身形也比原来高大了很多,没了少年时的单薄,眼神里也多了沉稳坚毅,却依然是暖的。
无尘一路追随,一开始是为了自保,后来不知道被救了多少次,已经习惯从陆离身上感受到庇护和安全。而此刻,那身影却透着从未见过落寞和孤独感。曾经,有一个少年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可是后来,少年突然不知去了哪里。
陆离伪装得太好,无尘从未听他提过青檀,也没见他有过这样脆弱的时候,不知是不是今晚月色太好,特别容易拨动人的心弦,生出些伤感的情绪,无尘抬手抹了抹眼角,觉得胸口也堵得难受。
君书约在一年前回了凌川,煜仁退位,对外说皇位本就属于君书,他不过是代劳,其间细节不得而知,无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但对君书和黎国来说,结果总归是好的。这也意味着,陆云容也一起回来了。
那时陆离正回瑶寨去看熙和,并且住了不短的一段时日,那里与世隔绝,消息闭塞,直到三四个月之前,陆离离开瑶寨到了临渊,才收到秦归云的信得知这一消息。
信是秦归云的笔迹,消息只在前几句草草带过,后面又写了些琐碎的小事,最后又写如何想念,一定要快些回去云云,一看便知是苏木口述,秦归云执笔写的。
得到消息后,陆离便从临渊往凌川而行。一路向北,世道不平,中间难免遇到麻烦,走走停停,三个多月过去,也才到了岚州。岚州并不大,位于雷州和横州的交界处,胜在风景秀美,有诸多与水为邻的小镇。雾川便是其中之一,时常飘着细细柔柔的小雨,烟雨迷蒙。
初到雾川,站在桥上看着落雨泛起涟漪的河面,任谁都会无端生出些诗意。但如今这小镇正笼在一片黑云之中,原本夜不闭户的人家即使白天也很少出门。
变故也不过是半个月之前,镇上突然出现了掏心的妖。每隔几天,就会有年轻男子的心被无声无息地掏去,偏偏每个人脸上都还带着笑意,与胸口的血窟窿相衬,更显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