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生许会不忘,伴柳冬辞旧岁的彼日,是往后最为思念的昔日。
不知过了许久,柳冬恍然被万鸢唤醒,本是有些恼意,只是隐约听见几声爆竹声与烟花声,柳冬一怔,而后抬首往天边望去——
但见天花无数月中开,犹如五彩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
他看得入神,却丝毫不知身旁那只狡黠的狐狸正悄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微凉的触感犹如他人一般,清清冷冷的。万鸢近了他些许,一言不发地伴着柳冬看新年烟火如花绽放。
第第五章
初三那日,柳冬特地将柳鸢带去康王府里,彼日柳冬着一袭清冷如初的月白绣云衣裳,但见他外披狐裘腰束宽玉,平日里淡漠清冷的眉目间,现下竟是带了几丝喜色。他徐步踏过白雪皑皑,落梅残枝,走入院间,随着寒风入鼻的是丝丝冬梅暗香。
豆腐早于院间所候,瞧见柳冬,赶忙上前问候过了,便接过柳冬臂弯里的柳鸢,豆腐抱着柳鸢,一指轻逗柳鸢玩乐,柳鸢被那一指逗得直笑,两只肉肉的小手便要抱着豆腐的手。
万鸢早于一株寒梅下等候,依旧摆着绿绮一架,茶水一壶,知音相见,一笑罢后作揖寒暄,柳冬行于绿绮之前,挼去了琴案上的一朵落梅,随之落指轻拂一段曲乐。万鸢将柳鸢抱过,边静听着柳冬轻拂曲乐,边逗着柳鸢玩儿,直至曲终。
“瑾之,你愿不愿与我赌一把?”万鸢抬首,带着浅浅笑意。
“赌什么?”柳冬轻挑眉梢问道。
“就赌日后,瑾之你可会以真心许我,如何?”说着,万鸢抱起柳鸢,行向柳冬,俯下身子近了柳冬半许,看着柳冬诧异的眸子,唇角微翘,禁不住一丝狡黠笑意。
柳冬闻言,而后怔住了。
王爷此话何意……莫不是玩笑话罢了?
回过神来,柳冬轻咳几声,赶忙垂眸不与万鸢对视,他瞧着自己纤长的指于琴弦上轻拂,亦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一阵心乱如麻,只想着将此话当作玩笑话,可不知为何,怎样亦安不了心下来。
良久,柳冬方才作答:“王爷,这日后可要等多久?”说着,柳冬禁不住微微浅笑,“只怕王爷要输了。”
“是么?”万鸢盯着他的笑容,也不知何时起,柳冬竟是牙尖嘴利起来了。
柳冬端起一盏清茶,缓缓饮茶,举动儒雅,温润如玉。待茶饮罢,他方才悠悠开口:“王爷,不知这日后可是要多久?”言语间难得带上了几丝笑意。
万鸢有心戏弄他,所以柳冬一言方出,他立时答道:“常人一生可活数载,活多久,便等上多久。这赌,恐怕要赌上一辈子。”未了,但见他笑容得意且又甚是狡黠。
“哦。”柳冬应道。
他虽面上平静如水,可心下却早已心乱如麻,他落指轻拂之时,得来的却是一曲乱了琴弦乱了音律的忆江南,曲未终,柳冬却停了下来,只因有人一扇掩住琴弦。
不必抬首去看,也知到底何人。
“不知瑾之可愿一赌?”
“嗯。”柳冬垂眸轻应。
他想,纵使到了以后回顾昔日往事,他也不知当初自己答应下这个赌约之时的心情何如。
过完春节后几日便是元宵佳节,寻常百姓户户其乐融融,好不喜庆,柳冬府中亦是如此,天色方才暗下来,柳冬便已用过晚饭,随之与应氏一番谈心,二人坐于院间,一盏清茶,一盒甜食,月色恰好。
柳冬与应氏二人本就少言,所以二人也无许多话可说,这让柳冬竟是想起了万鸢来,想他的那道入鬓剑眉甚是英气,想他的那双墨黑双眸似如狐狸一般狡黠,亦想起他总执着的那柄描金骨扇,开心时便展扇轻摇,更是道上几句诗词,实在如文人一般儒雅温润。也不知是从何时起,那人的模样竟是于他心间记起。
也不知万鸢今日过得怎样……
想到此,柳冬不禁端起那盏清茶细看,他记得这饼茶叶是万鸢之前赏给自己的,还有府中的几件暖衾华衣,俱是万鸢赏予自己的。现下天寒地冻,寒风彻骨,万鸢见他总穿得轻薄,不由有些担忧,便唤了豆腐去往柳冬府上送去衣裳,今日清晨亦是如此。
柳冬微微浅笑,恍然觉有万鸢所伴也不为一件坏事,他虽为王爷,却毫无王爷的架子,竟愿与他一介平民百姓相结知音,还曾救过他一命,万鸢确实是个好人。
“夫君。”应氏忽的唤道,待柳冬抬眸看向自己,应氏方才续道,“近日生意颇不如意,若再这般下去,可不知如何是好……”语罢,她轻轻一叹,而后转眼看向案上那盏已凉的茶水,复是一叹。
柳冬闻言,随之正待开口,却有小厮上前行礼恭道:“主子,康王来见。”
“哦。”柳冬瞥他一眼,而后轻拂衣袖,便随小厮一同出去,唯余下应氏独坐院中不甚寂寞。
柳冬府邸不大,所以不过一会儿便已行至门前。纵使现下天寒彻骨,可那人依旧轻摇着一柄骨扇好不儒雅模样,柳冬暗暗一笑,也叹那人爱装书生文人模样,他快步上前,便向着万鸢作揖寒暄。
不过半日未见,万鸢竟是一直念着柳冬,终是起坐不安,禁不住的便来寻柳冬,连元宵佳节团聚之日,也未能在宫中一聚。
万鸢笑意盈盈,不意间将柳冬身旁的小厮弄开,自个儿与他并肩齐走,“今日元宵佳节,瑾之若来陪本王,定遭令夫人一番不满啊。”口气甚是无辜,似是柳冬迫他过来一般。
“无妨。”
万鸢合上骨扇,而后为柳冬拢好狐裘,便悄然握住了他的手,柳冬自是觉出,他不禁一阵轻颤,可到底也未有抽回手来,任着万鸢握着自己的手缓步行着。此次行的比以往稍稍缓慢,也不知万鸢是否有意,只执着他的手,步子愈行愈慢。
月色正好,寒星漫天。
当万鸢正于心下打着算盘之时,回过神来,却竟是发觉应氏正独坐于院中饮茶,他不禁一怔,而后脸色突变,随之奋开柳冬的手,未了一声轻哼,便连应氏的行礼也只轻轻颔首。
“王爷?”柳冬疑惑,也不明身旁之人怎的一见应氏便变了神色。
万鸢不语,他不禁轻轻握了握手,随又松开,似是想留住那人体温一般,而后但见他只展指间的那一柄描金骨扇徐徐摇着。那人越是一副清孤冷傲的模样,他就越是想招惹他,不仅要得他的身子,连带着他的真心,他万鸢俱想得到。
只是……
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成亲了。
然不过良久,柳冬忽道:“王爷,我有一事所求。”他抬首,难得那张清冷绝色的面容上多了几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