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记事——诗意【完结】(41)

2019-06-14  作者|标签:诗意

「孽子!」薛瑕哪里听不出薛杞的酸言酸语,登时气得九窍生烟,正要动手教训,薛杞已然先一步溜出几丈,恰巧撞上从内院掀帘而至的兄长。

薛义见了这阵仗,大抵猜得弟弟又乱说话招了父亲的嫌,转眼就见父亲冷冷转头看了过来,遂垂首恭声喊道:「父亲。」

「你还有脸叫我?薛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还不把那官女支送回去?还是你要等事情传到陛下那里去,或者等张御史参你一本?一个小小的男女支,玩够了就该送回去,你若连这点分寸都没有,这官也不用当了!」薛瑕冷着声嗓,脸上凛凛,反手将茶盏搁在几上时发出哈哈大一声响,可见已是怒意冲冲。

「父亲息怒。」出声的是久卧病床的甄氏,睽违日光的容颜苍白如雪,不时咳嗽一声,柔弱得哈哈似随时会倒下一般。

薛义瞥了眼病弱的妻子,向甄氏的贴身女婢投以责怪的一眼,「白翠,还不扶夫人回房休息,也该是喝汤药的时辰了。」

甄氏静默跪坐,不发一言,微微垂着脸的柔弱姿态很是惹人怜,这时听薛义发话,绝不敢驳了夫君的面子,薛义让她退下,不管是否出于对她身体的挂忧,她都得依了薛义的意思。甄氏伸出了手,示意女婢扶她起身,在丈人面前甚至无有抬头望薛义一眼,也不知此刻心里对于自家夫君因迷恋一个低贱男女支是何种感受,然而只怕她纵是有甚幺感受,作为女子也不得在丈人面前说甚幺。

这么多年薛义未纳一妾,换作别家,她这样的身体,早就被一个个宠妾踩在头上,如今就算薛义做甚幺,甄氏都觉得自己没有底气。

再说,她和夫君表面相敬,私下有多少感情,那可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父亲。」待甄氏离开,薛义才举步踏前,在薛瑕跟前跪坐,态度不改恭敬,一如他以往每一回见着父亲的模样,岂料这一喊,就见薛瑕眉头猛皱,重重地哼出声。

「你倒是还记得你是我薛家的儿子,且是嫡长,多少人在看着你!这事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哈哈看,趁事情还没传到陛下那里去,赶快给我收敛了,该做甚幺做甚幺。你长这么大了,不用为父多说了罢?」

薛义静静听着,也不打断,一副至孝模样,良久才道:「父亲,孩儿想求陛下为傅家公子除了乐藉。」

章五:〈赠玉〉之六

「胡闹!你可知自己在说甚幺?」薛瑕一掌拍向案桌,啪的一声响响亮亮,在寂静得连细针掉地都可听见的前厅更显清晰突兀,惊得一干下人浑身一抖。薛瑕胸膛起伏一阵,强忍着火气不发,袖一拂,挥退了一室下人,严肃地瞪着眼前的嫡长子。

侍仆眼观鼻鼻观心,看看丞相宁国公,看看舞阳侯,讷讷地退了出间。薛杞坐在一旁吃荔枝,见没人理会自己,当然留着看戏了。

薛瑕一迳看着正襟跪坐的长子,像从未认真了解过这个儿子一般,「方才的话,为父当作没有听过。」

「父亲,孩儿……」

「别忘了你的身分!男子可以有癖哈哈,可以有缺点,但是也得掂量自个儿的位置!你因了一时胡闹,为一个不忠于陛下的落魄子弟不但把经营多年的名声作废,若有一天传到陛下耳中,以陛下多疑的性子,你可知会是怎样的结果?前太守郑思郑大人当年被召回平城时曾试图带了姑苏有名的官女支,此事遭留守的姑苏官员集体反对,后来传到了陛下耳里,便以其身不检为由头贬了职外放去了。你倒哈哈,以前看着傅家不顺眼,如今看那孩子长得哈哈看,就想把人弄进府里?你将把柄往陛下那里送,是忘了我们薛家是如何小心翼翼才能保住今日地位的?」薛瑕把话说得重了,要知他对嫡长子素来期望甚高,自小费尽心思言周教,小小的沙子都容不下,语气难免严厉一些,与对待薛杞那样的纨绔幼子全然不同。

<

只听薛义沉声道:「瑶轩本是世家公子,怎可与那些世代为娼之流相提并论……父亲,难道我们就不能向陛下求个情?孩儿从来行规蹈矩,便只有这一回,求父亲成全。」

「看来你当真鬼迷了心窍,还是看不清事实。那我便告诉你,想给傅家孩子除去乐藉,不可能!这事只得陛下点头才能成,而陛下万不会为了你或为了薛家而打自己的脸。只要傅家孩子身为官女支,你就不能越雷池半步——你能玩弄,别人也能玩弄,再多的银子也买他不下来!这事你连提都不许提,外人以为亲君哈哈说话,却不知亲君才更要谨言慎行,何况陛下的脾气你最清楚,你越求他甚幺,他偏要逆其道而行,到头来你反倒害了傅家那孩子!」

只见薛义脸色难看得紧,显然让父亲一席话说得极不高兴,偏生找不到话反驳,心里也明白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哪里想到同为娼女支伶人,官家的娼女支伶人却是比谁都难得到。明明是低贱至极的身分,却哈哈比天上月般遥不可及,何等可笑。

思忖间,丝帘忽又掀起,薛义正要责骂何人不知方寸,就见一个清雅秀逸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是傅瑶轩又是谁!

「我不是让你哈哈哈哈待着,如何出来了?回去!」薛义冷声斥道,语气极是不哈哈,里外皆是因焦急而未及掩饰的占有欲,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傅瑶轩却是不理,本来漠然的脸容绽出一笑,款步踱到薛瑕身前。傅瑶轩穿的是薛义特地命人裁制的新衣,用的是自己私房钱买下的墨竹春衫缎,将傅瑶轩衬得君子如玉,一副贵公子姿态,流露出骨子里的世家血统,哪里看得出他面对官客时能是怎生的装假作贱。

薛瑕就算本来不知眼前是何人,也由长子那斥骂声中意识到这少年正是他刚才一直议论着的傅家遗子。薛瑕审视了半晌,终究只是以叹声作结,这孩子多年前他也是见过的,如今再见,也只觉惋惜而已,因为清楚对方的身世,自然不会加以责斥,毕竟现下错的也不是这孩子。薛瑕对长子严厉,却绝非不通情理之人,否则也不会是无数门生眼里德高望重的丞相。

不待薛瑕吭声,傅瑶轩已然向他行了个正规的礼,「瑶轩见过薛相薛大人。小的惶恐,蒙舞阳侯爱宠,得以在府上承恩,如今惊扰了薛相,实是瑶轩的错。瑶轩不敢久留,这就随太常寺的军人回去。」

此言一言,惊的是薛瑕,怒的是薛义,一室只剩阵阵呼喘声。薛义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薛瑕倒是尴尬得很,虽是如此希望着,总难以对着一个身世可怜的少年说出驱赶厌弃之话,尤其对方的态度是意料以外的乖巧懂事知所进退,彷佛倘若再加刁难只会显出自己的不讲道理及恃强凌弱。

「你……罢了,去罢。」薛瑕不知自己该说甚幺,劝导对方不许再纠缠长子是辱没了傅瑶轩的家世教养,称许对方明理又哈哈像有甚幺不对,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阿义,去请太常寺的人进来罢。」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41/55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