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为了送个什么东西给楚月,会干巴巴的等在寝室前方的那片胡杨林,一站就是一两个钟头。即使一次又一次挨楚月的冷眼,也毫不气馁。
“就冲着他这份执着,我也觉得你不该那么绝情。”我替朱小天向楚月说情。
“晕,什么叫做绝情?我从来跟他就没有过任何感情,从哪里谈来的绝情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管他再怎么做,我都不喜欢。”楚月无比的决绝。
青城迷离,岁月静好。日子也就这么过着。
高一时光转瞬而过,流年是班里第一个做出决定选择文科的人。
我当时就想,下一个人或许就是楚月。
果然,楚月很快就做出了与流年一样的选择。
我们的青春,于悄无声息中向前飘移着。大多时候我们都觉察不到时间的存在,我们笑着,跑着,迷离着。但有些东西,就是这么悄无声息的在我们心里的那片天空留下了印记。就像泰戈尔那首诗所说的那样:
天空没有痕迹
但鸟儿已经飞过。
12.给我一个眼神
那天下午白若水没有说完的话,终于,还是要说出来了。
在他说出来之前,我感觉到时间这东西特诡异。当你担心它走的太快的时候,它如同一把攥在手中的沙子,越是想用力握紧,它越是抽身逃跑,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当你一旦内心充满期待盼它走的利索,它又粘稠得仿佛是小时候奶奶家墙角瓦瓮里头装着的那一瓮厚重的糖丝,一手摸进去之后,吮不完舔不尽,老久老久的黏在手上。
那晚,班主任老汤神情严肃地坐在讲桌前的凳子上,上面摊着他的数学辅导书,右手拿着笔在辅导书上写着什么,两只深沉的眼睛时不时就抬起往台下瞅,那眼神总让我感觉是可以穿透空气穿透桌椅穿透每个人的内心以及内心的小秘密。他就那么的神情严肃眼神犀利的在讲台上坐着,像只窥探动静随时都可能出击的鹰。在他居高临下的威严下,我感到自己就是只瘦弱的小鸡,不敢随便乱来,不敢有任何让他不入眼的事,例如讲句话放个屁之类。
他的阴阳掌以及连环腿闻名于整个青城一中,不过,他只打男生不打女生,要不然我和楚月也不敢来到他的班。后来,亲眼所见了他的两大盖世武功终于明白过来,阴阳掌就是对着面前的脸蛋一顿噼里啪啦打,连环腿就是将学生从教室前头踢至教室后头再从后头踢到前头。受用过他这两大盖世武功的人,不外乎都是那些十六七岁正处于血气方刚的男生,谁能受得了这等屈辱,要么转学,要么干脆退学不再出现于校园中。
不过,第一次亲眼所见时我还是险些被晕过去。那天有位可怜的同学,我已经不记得姓甚名谁了,也不清楚他是犯了什么事,只记得老汤在教室门口喊他出去后,训了几句话后就开始踢起来了。我们忐忑的坐在教室里,透过窗玻璃清楚的看见那位同学在不堪老汤盖世武功的猛烈冲击下,直往后歪歪倒倒的退去,中途还摔在了地上。楚月一手放在胸前做祈祷状,另一只手攥住我的手。她的掌心冒汗,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她的掌心冒汗还是我的掌心在冒汗。我真想站起来,跑出去为他求求情,求老汤住腿,但我不敢啊。终于,老汤停下来,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那位同学又被掌了一阵嘴巴子,噼噼啪啪一阵响,那阵势让胆小的人打颤,让胆大的人心寒。我心里很担心,不知那位同学他口吐鲜血没有。可以说老汤威慑着他所有的授课班级,简直雄霸一方,恶名远扬,在校任教老师无一能出其右,再贪玩捣乱牛逼哄哄的学生在他面前也不敢有做小动作。只要有老汤在的教室,便如死海般死寂,银针掉落地面也能被听得出准确的方位。不过,只要他一走出去,教室里立刻变得沸腾起来,就是站到教室中央吵嘴打架,也不会惊扰不到任何人。我们那个时候,就可以如此这般自然的在两个情境中迅即转换我们的表现模式,一点也不需要什么过渡。
我们在晚自习生活中默默承受着单调与无聊,忍受着疲倦与困顿,我们在长时间竖着耳朵等待铃声与猜测距离打铃的时间之中锻炼了我们的听力与判断力,还在长时间一边打瞌睡一边掐自己一边掐自己一边打瞌睡的煎熬中锻炼了我们的忍耐力与战斗力。
这样的晚自习从晚上六点开始,一直到九点三十分结束。中间休息两次,每次十五分钟。晚自习是用来写作业做习题以及答疑的,我们班的晚自习有一半都是班主任老汤亲自监管,其他时候会安排各科老师过来,有时候他还会要求我们在九点半以后再延时半小时或一个小时,弄得大家身心俱疲,睡意沉沉。我们一个个都是倦驴推磨,缓慢而疲劳的前进着。好不容易盼来中场休息的铃声,大家都屏住呼吸,只等着老汤的屁股脱离板凳站起身,同时,应该几乎所有都在拿眼角的余光,一齐瞟着老汤的身影是否已经全部从教室门口处消失而去。顿时,整个班级炸开花,喧哗起来,沸腾起来。顷刻间,大声聒噪的聒噪,追打的追打,大笑的大笑,还有不少男生把口哨吹起来,有没有女生吹,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不可能一个个去查看,但我估计是没有的,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后来唐红在一次寝室畅谈中,讲她就有吹过。还有些同学跑出去玩耍,连篮球都有人拍起来了,咚咚直响。所有人都如骤然间被放生的精灵,活泛起来了。时间变得激扬,青春变得动荡,好不热闹!
第二节自习中,我走上讲台,向老汤问了一道解不出来的立体几何题,老汤看了看题目后,眉毛微微皱起,显然,一时间还给不出解题思路,他让我先回位子,说他想好了再给我讲解。过了一会儿,老汤拿着我的习题本,踱下讲台,来到我课桌旁,让我拿出稿纸,他在稿纸上作图作辅助线,耐心讲解起来。讲解完毕,他又踱着步子,缓缓走回讲台,坐下去,捧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继续拿眼睛监视着教室里的每一个人。
好累,也好无聊,我的眼睛盯着题库,脑子却产生幻象。
铃声终于响起来,老汤拿起茶杯,站起身来,向教室下头瞟来最后一眼,十分严肃的走了出去。在老汤走出去的那一瞬间,我听到身后许多同学同时叹起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