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是因为殉情,有人说是因为高三压力大,还有人说他是在头一天晚上在网吧看了一部什么关于死亡的电影,后来悄悄吃了药。总之,众说纷纭。而游一鸿在服下安眠药之前丝毫没有显露出这方面的迹象,也没有留下任何与他的死亡本身有关的书信和文字。所以,他的死因,成了青城中学一个至今也未解开的谜团。
游一鸿死去的消息在校园里炸开锅的那天上午,天空放晴,冬日干爽的阳光明亮的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让大家反射着活着的光辉,让活着犹如太阳光线一般,漂浮在空气中,逼真而又虚假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无法相信那晚给我传话的胖嘟嘟的大男孩已经死去。当时,在街头昏黄的灯光映照下,他将脑袋瓜子往上一甩,是那么地装丫,那么地充满着活着的气息。
这一切是真的吗?游一鸿真的死去了吗?
或许,生命实在是场虚空的梦,梦始而活,梦醒则亡。
活着也会死去,终有一天,我也会如此,如此而已。
一切,不过是个假象。
死亡才是永恒。
于是,我的脑海中更加频繁的出现各种幻想。大白天,走着走着,听到轰然一声,以为是房子塌了,再定神一看,不过是片树叶落到了地上;夜间,躺着躺着,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游离出了自己的身体,向上飘荡而去。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死亡就在我的身后,在我弟弟身后,在我父亲身后,在我奶奶身后,在所有我在乎的人身后。我怕他们会随时死去,会最终死去,最终离开我。
我害怕。
而这种惧怕又让我总是希望进入死亡,以结束痛苦在身体内轮回。
我开始深陷在与死亡对抗及妥协中,深陷在自我矛盾的漩涡里。
我开始了严重失眠。
彻夜无法入睡,白天便没有一丝精神。于是,我大量逃课,一个人痛苦的躺在寝室里。
老汤说,你回家吧。
我哀求的说,还有几天就考试了,让我考完再回去吧?
老汤说,不行,你必须走,你这个样子早就该劝退学的,年后再说吧。
记忆无法删除,它们在骨髓深处撕扯着沸腾着,那些个深夜我因痛苦而醒来,也因痛苦而无法再次睡去。
我知道,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露水凝重,然后太阳会由东到西,最后沉下山去,留下晚霞照耀着半边天际。接着,月亮升起,月光爬上窗户,又是一天。如此重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悄然远去。如此重复,便是一生。
但我不知道,是否所有的痛苦都会过去,留下记忆在脑海中孤独沉睡。
我在回家之前独自一人去了一趟桃花甸,顺着那条我和白若水还有流年楚月一起走过的山路,爬上山去,再次看到那座像是被人间遗忘了的寺庙,寺庙门口不见那个眯着眼睛的老尼姑。
我走了进去,来到大堂佛像前,头脑空白的跪了下去,什么愿望都没有许下,就起身离开。
我跨出门槛,在上次那个老尼姑坐着的木桩上坐了下来,四下望去,冬日的桃花甸漫山遍野一片枯败,不远处的水库瀑布轰隆有声,昭示着来自于大自然的无穷力量。
忽然,我看到旁边那块墙皮已经剥落的墙体上有几行笔迹清楚的黑色小字:
走吧
让世界继续沉睡
痛苦自行死亡
走吧
苦海无边
彼岸在你心啊
走吧
好吧
般若波罗蜜
走吧
38.月光下的影子
2013年5月,“非典”疫情首先从广东爆发,很快,江浙京沪各大省市相继被疫情攻陷,死亡人数很快超过,新增疑似病例数十万,且出现几何增长式发展态势,一夜之间人人自危。
青城中学也显示出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讲究卫生的潜力,校方每天对校园的各个角落进行早中晚三次消毒,绝不含糊。
“你说我们会死吗?”楚月说。
“不知道。”我说。
“你说,如果大家一起死,那是种什么感觉?”
“很心安吧,都死了,自己一个人活着肯定没啥意思。”
“嗯,我感觉我们其实跟老鼠没什么区别,老鼠界有鼠疫,一死一大批,我们人类有”非典“,也是一死一大片。”楚月说。
就在那个人人都惧怕朝不保夕的时刻,有人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按照上面的号码回过去。
我的心又狂跳不已,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揣着号码,跑出学校,来到青城街上的一个不太显眼的公用电话亭里,按照上面的一串阿拉伯数字,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拨了过去。
“喂?”电话那头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迟疑的意味轻声传来,像是在试探什么。
我的心又是一阵跳动。
“喂?怎么不说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有些焦虑的传来。
突然之间,我感到我和他已经各自处于一个平行空间里的两个世界了。
“喂……”我有些想哭。
“小落,你来了……”电话的那头显然是松了口气,“真怕你不会打过来了,我在这儿等了一个下午了,就怕万一你来了,错过了你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