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因为山石较多,再加上风速较大,所以民间多是使用山石砌墙建屋,屋顶再盖上茅Cao。可是山石建造屋子容易漏风,使用泥土糊墙只能解一时之患,太容易被雨水冲走,这水泥一担便可修葺好三间屋子,稍微有些余力的人家便用粟豆换来糊墙了。
而得仙家梦中传授方子的游鸿吟也在本地有了不菲的名声。
建完水渠后,已经彻底入了大冻,地面被寒霜冻得有些硬。
游鸿吟却下令冬灌。
此时的种植业尚不发达,南北甚至郡县之间差异也较大,其他地方游鸿吟不知,但是青州之地并无冬灌的说法。
提出这种做法自然有人疑惑,但是疑惑也阻止不了游鸿吟的决定,在某些方法推行之初,的确是不得人理解的,但是只要尝到好处了,次年,想必游鸿吟不催促,他们自己也会自发自的做事了。
游鸿吟在上任之时已经挑选了十几位小吏教导冬灌之法,这些小吏只能算是粗识文字,派不得大用,不过他们常年接触农耕方面的事务,倒是传授农经的好帮手。紧急培训了大概三四个月,这些小吏懂得该如何冬灌,懂得该如何烧制土肥,懂得什么叫做沃肥等等之后,游鸿吟就将他们派至各个县衙,帮助冬灌事宜。
冬季往田里灌水,使土壤储水,防止春旱,便是冬灌。但是冬灌的作用,并不只是防止早旱。
一者使土壤疏松,冬灌可使土壤中水分结冻而串胀,消冻后地表就疏松了。同时冬灌后土壤中水分的温度适宜和细菌的作用,加速了残枝败叶的腐烂,这样有利于提高土壤肥力。
二者冬灌可以减轻病虫危害。冬灌后,能把土壤表层的虫卵冲进冰水里冻死,在这个没有农药的时代,种植最怕旱涝和虫害。
而游鸿吟为了更为保险,要求农夫冬灌之时,趁着水未结冰,同时进行一次深耕,为此,还提前将春种时刻才会下发的农具,提前发放至各地。
首先是新式铁犁曲辕犁。不过因为制作成本以及铁材料不足的原因,铁犁只有犁头是铁质的,其他是用的木头。
但是,只要是铁做的犁头就足够了,使用铁犁犁地的效率是过往的三倍,并且无论出力的是人还是牲畜,都不是很累,一日可犁地的时间要比原本多出一倍!
冬灌之后,似乎一切都安静下来,游鸿吟也终于心思做其他事情了。
自入青州,他花费的钱粮多是过往经营所得,而铁料等等,也是从广陵购买运过来的。除了铁犁这些农具,自然还要配备兵器,武装私兵,这养了这么多人,钱就好似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开始有些入不敷出。
而水泥之物一开始就并未定位为赚钱之物,也没有给游鸿吟带来大笔钱粮。
那么,只有进行大型贸易了,而此地交通不便,多丘陵山石之地,想要做大型贸易,还是需要建立港口。
只是建立海港无法一蹴而就,只能慢慢来,游鸿吟不可能一来就东建西建的,那样心急怕是要把本地民力消耗殆尽。
不过虽然无法进行大型贸易,自己其他的作坊倒是可以开起来。
首先便是盐田。
此地多天然卤水,但是并不产盐,因为这些卤水并不是那些露天卤水,而是藏于地下,并无多少人发现。
此种卤水需要凿井取卤,同时还要大量柴薪,比起天然浓郁卤水要稍微差些,可是,此处同样也有一个天然优势,那就是高密境内产煤炭。
此煤炭非当世常说之木炭,而是所谓的石炭或石墨,它们的功用也不是用来烧的,而是做药等等。
为何?
因为燃之有毒。
高密傅阳县附近便有一处天然露天煤矿。
当初选择高密郡,自然也考虑过很多方面的因素,其中青州的矿产资源分布,也是游鸿吟考虑的重点。
所以,游鸿吟打算盐和煤产业同时进行。
当然,煤不是捡起来就卖掉,总要做些加工和推广。比如用铜铁做个煤球炉,这种新奇小巧的炉子十分适宜用来煮茶烹饪,只是技术含量低,怕是很快就会被模仿了去。但是其他人可以使用铜铁仿制,却无法用水泥浇灌,而自己手中却能使用水泥制作,成本低廉。
然后再加工个蜂窝煤专门配合炉子使用,可能无法完全取代木炭,却绝对比木炭更为好用,想必那些附庸风雅却又怕冷的贵族们,都会喜欢。
只是这东西运输成本较高,销售时短时间内是无法当做廉价物品贩卖的。
第185章 名士风流(十二)
次年春末,壮武乡。
乡老点起香, 率领壮武乡众人祭拜先祖, 磕头行礼之后, 所有人都拿起镰刀,开始奔赴丰收的麦田。
“我们这位太守, 当真厉害。”
显然得益于冬灌、肥田之法,此地粮食收获是过往的双倍, 又有水渠灌溉, 免去了夏日浇灌之苦,乡农们虽是不识字, 却知道, 是谁给他们带来了如此大的丰收。
今年, 今年再也不会饿死家中老人或是卖了孩儿了。
“听说太守在招募兵丁,有兵田不说,或是立了军功,还可以免税。”边争分夺秒的抢收粮食,手上不闲着, 嘴上也不肯闲着的农夫们,彼此互相交谈。
一旁直立起来锤腰的农妇讲:“只有家中还有一口粮,你就别想去做兵丁,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没听说洛阳那里都吃了败仗了么。”
随即那农妇朝着跟在身后捆麦子的三个孩子喊:“别偷懒, 一天到晚就知道到处玩, 干点活就想着到处跑, 还要不要吃饭了,不干活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啊。”
农夫却说了一句:“将来要是征兵,不还是要去,那时候就没什么兵田了,说不定,兵器都得自己准备。”
农妇不吭气了,但是磨磨唧唧的说:“我看那太守是个好官,必然不会强迫别人的,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没见识。”农夫说了一句。
却惹来农妇一顿好捶。
潍水之端,有一小小渡口,游鸿吟骑马而来,为了视察各地,恰巧路经此处。
远远便听见有人击节而歌,歌声粗放不羁。此人所唱乃一不知名小调,只是唱歌之人似乎漫不经心,歌声时断时续,说不上好听,不过歌中那股洒脱之意,要比歌技更为重要。
骏马缓慢的踱着步子,游鸿吟也看清楚了是何人在歌。
之间渡口有一舟停泊,摇船之人并未在船上,反倒坐在渡口上钓鱼,只是鱼竿不曾握在手中,反倒是拿着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也那怪唱歌断断续续。
此人虽以斗笠蓑衣遮挡,但是内里缎衣难藏,一身气质也绝对不是渔夫粗俗之流。
若是一般人看到如此狂放不羁、肆意酣畅之态,就免不了停下脚步稍作询问,特别是那种求贤若渴之人。
但是游鸿吟却目不斜视的骑马而过。
“哎哎哎,”那渔夫见人已经行远,不免跺脚:“之前听那农人吹嘘,这郭太守大家出身,怎的行事与旁人如此不同,如今这样,吾该如何搭话。”
这渔夫打扮的人姓曹,名霖,字书始,取自“春王正月,大雨霖以震,书始也,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当然,他家和魏国曹家,除了姓相同外,并没有什么关系,家中历代务农,略有薄产,供他读书。
但是数年前鲜卑南掠,曹家一家皆亡,曹霖不得不回到家族故居青州东莱,投靠从兄曹嶷,从兄家中亦不富裕,却很爽快的接受了他,兄弟二人着十几亩薄田过活。
半月前,听闻从兄好友东莱惤县县令刘伯根谈起高密太守招贤,说郭溪此人乃洛阳郭氏之后,自己倒是可以前往一试。
曹霖虽不自负,但是却早早看清天下大乱将至,自然不肯随意投个主公,故而十日前便已到了高密郡,想看看这太守到底是个真人才,还是个真愚材。
他倒也不是一定要找个能安定天下的主公,只是到底不能烂泥扶不上墙,所以看看这位治下如何,便也几乎能看清楚其为人了。
若说高密比其他地更为繁华,那是骗人的,路过几座城,均是低矮不堪,可是,偏偏此地商队络绎不绝,倒是很有一番气像。
除此以外,田间黄金的麦穗照耀的人眼睛酸痛,到处都是农人在收割粮食。除此以外,那一道道硬邦邦的灰白色沟渠让人瞩目。
曹霖好不容易在他人警惕的目光下打听到,这白色沟渠就是水渠,是高密太守去年秋冬之时兴劳役所建。
“哦,你们不觉得这种做法太劳民伤财了吗?”曹霖忍不住问。
如今平民劳役兵役繁重,特别是修路修渠,都算是苦役,怎的这些人就没有抱怨。
虽然说本朝言论控制严厉,普通百姓也不敢随意乱说话,但是真心欢喜和忍受怨恨是不一样的心态,曹霖自然分得清。
“哎,你这人,乱说话。”被问的农人有些生气的说:“太守是个顶好顶好的官,服役之前看那些贪官污吏克扣我们这些役工饭食,很是生气,砍了十几个呢。我们服役每日只需要做五个时辰,每个伍的工作量都是定好的,提前做好不仅可以早早安歇,前三名的还有炊饼可领,”农夫咂咂嘴,似乎在怀念炊饼的味道:“白面做的,可香。”然后他继续说:“更何况,这做工又不是像以前那样,去建什么宫什么殿,这白渠修好之后,你看,我们高密都有了大丰收。这劳役我们大家都没有一丝怨言,只有感激。”
虽然农夫不知道府衙到底如何运转,但是这太守一件件办下来的事情却都惠及大众,让一位田间普通农夫都能说得出来。
曹霖一大圈走了下来,心中便有了数。这位郭太守是个心系百姓之人,政治手段高超,再有那远超陶朱公的运筹眼光,在此人手下做事,应当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