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的都是黑色,怎么飞我身上的……”
“它们不管……随便飞的。其实也不定会蛰你,就是怕嘛。”
“你扇了一下它是……”
“晕了叭。”
“哎……这山上挺危险。”
方其文听盛之梧说山上危险有点儿歉疚,也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他袖子,手连忙撒下来,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们下去叭。”
“道歉干吗,我没有责怪你。是危险,但多好玩儿啊。”盛之梧笑着又去完成未竟的揉头事业,“还是你‘救’了我呢。”
被揉头其实很舒服,但方其文还是不好意思。他僵着身子没动,小声问:“你今天什么时候走呀?”
“我今天在你家住一晚上行吗,明早走?”
方其文猛地抬头。盛之梧手没来得及收,抚上了他的额头,就顺势拨弄了下他额前的碎发才收回手,撑脑袋拧眉毛故意装疲惫:“一天开两趟车还挺累的。”
“当然行呀!”方其文脸红笑了,低头看看周围地上又抬头,眼睛弯弯,“明早你先好好休息呀。我给你挖一袋笋带回去!”
下山比上山要艰难些,一些陡坡处土松得很,每一步都得踩实踏稳,否则容易滑倒。不过方其文依旧步履轻巧,盛之梧看他一直关注着地上,问:“你在找什么吗?”
“找竹子哩。”
“地上找竹子?”
“找被别的人不小心砍落的嘛。”
“找竹子干吗?”
方其文捡起一节拍拍表面的土,估量符不符合标准:“给你做个好玩的!”
到山脚时,方其文手上攥着了一段段长短不一的竹子。他走出几步又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山一眼:“映山红没开花太可惜哩。开了漂亮。”
“没事儿。以后总有机会看到的。”盛之梧安慰他,“我也总有机会看到的。”
方其文看盛之梧,眼睛像在问“真的吗”。盛之梧看着他笑着说:“真的。我们回去做那个,‘好玩的’?”
“好玩的”是风筝,盛之梧看方其文在带回的竹子中挑选了两段搭成个“十”字时意识到。他挺不可思议:“你要做风筝?你会做风筝?”
“是哩。”方其文进屋去拿锯子、胶带、尼龙线、废报纸等等。方其武睡醒不知道去哪儿玩了,他可以大声说话,让院子里的盛之梧听到:“做不了太好的噢,只能做个普通的玩玩。”
听方其文轻描淡写的语气,盛之梧猜他又觉得这是农村长大的孩子都会的技能。方其文总是意识不到自己的优秀,那种无论身处何地做着何事都掩盖不了的,由内至外的优秀。
方其文依旧没让盛之梧c-h-a手,说很简单的,说竹子两头可尖,扎着手不得了,说家里的锯子放久了都钝了,用起来不方便的。盛之梧只好蹲边上看他做,蹲久了腿麻就去正堂搬了把椅子出来,又熟门熟路地去厨房倒了两碗凉白开,一人一碗解渴。
简易风筝确实挺好做的,长度适宜的两段竹子搭成“十”字绑牢就是风筝骨架,废报纸粘在骨架上就是风筝面,再系上尼龙线,就算完成了。
完成时盛之梧还没反应过来,一口水咽下去,说“这么快”。方其文拿着风筝咧嘴:“我先试一下。不一定平衡嘞。”
事实证明平衡控制得很好,方其文心灵手巧,把竹段长度掌握得恰好。风筝在约三米高处悠悠飞着,方其文收回线,递给盛之梧。
“这就可以了?我刚在想,我上一次放风筝可能是小学三年级。”
方其文算了算:“我还没出生。”
盛之梧接过风筝准备放了,被他这一打岔笑出声:“这么说太伤人了吧。何止三年级啊,我小学毕业你都还没出生吧。”
方其文没懂盛之梧在笑什么,也没懂盛之梧这是自嘲年龄大的意思,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哎……你……”盛之梧笑得有点脱力,“不说了……我还是放风筝吧。”
放风筝的感觉很好。不单纯是怀旧,放着线看风筝越来越高,心好像也越来越开阔,同时你又知道,你始终有和它的联结,始终攥着它。
可惜院子不大,还有树,旁边还有其他房屋,盛之梧只能转圈来回跑。方其文问他要不要去宽敞点的地方,盛之梧摇头,接着说:“你觉得会不会有人用风筝传消息——把要传的消息写纸上做成风筝,然后放。”说着笑了,“感觉古人喜欢做这种事,挺浪漫的。”
方其文听个半懂,主要没懂什么是“浪漫”。他抬头看一眼废报纸飞得正欢,有点忧心地说:“其实风太大了,纸可能被吹破哩。”
“哎……”
盛之梧又笑起来。盛之梧觉得这会儿的方其文太会破坏气氛了,方其文觉得今天的盛之梧格外爱笑。
方其文有点满足,不知道盛之梧在笑什么也很满足。他一时忘怀地说:“风筝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哩!”
盛之梧倏地停住了,停住脚步停住笑声,脸上笑的表情却还没消失。方其文反应过来自己得意忘形地说了什么,低着头忙补充:“比较普通噢,没有你送的手表……”
风筝飘飘摇摇落下来,盛之梧走到方其文面前蹲下,仰脸看他截断他的话:“不普通,我特别特别喜欢。”又揉揉他的头,“谢谢你呀,方其文。”
方其文任他揉脑袋,也看着他的眼睛:“不客气哩。”又想到午后他喊方其武全名,想到他叫自己小名,也会叫自己全名,犹豫了会儿说出口,“盛之梧。”
盛之梧“特别特别喜欢”的生日礼物最后落到了玩够回家的方其武手里。盛之梧正拿着风筝听方其文给他讲村北孙大娘家做的面条怎么怎么好吃,方其武晃晃悠悠回家看到他手上的风筝,玩心就又起了。
方其文不让方其武碰风筝,没说是送盛之梧的生日礼物,只说到时候给他也做一个。方其武哪肯,气鼓鼓地瞪眼嘟嘴。盛之梧看了好笑,好像他一个大人和小孩儿争玩具似的,打圆场地把风筝递给方其武。方其文一跺脚,回厨房准备面条去了。
盛之梧跟进厨房,替下烧柴的方其文:“让他玩会儿。没有什么关系。”
方其文起身去拿青椒和j-i蛋,还是不开心:“是我送你的礼物呐。”
“他就玩会儿,等他不玩了我就好好收着,明天带回家,好吗?”盛之梧哄他,“文文的纯手工风筝,我也就舍得给文文的亲弟弟玩会儿了。”
方其文突然觉得自己很小气,一个风筝都不舍得让亲弟弟玩;可这是给盛之梧的生日礼物呀,盛之梧还说了“喜欢”,就是不该给别人玩哩。
方其文想不明白,没再吭声,时不时站在偏门门槛上看会儿方其武,确认他没有把风筝弄坏。在看到一次风筝坠地后方其武没再管、跑去隔隔壁家院子玩了,方其文快速地洗手擦干,去捡脱离方其武爪的风筝。
他把散乱的线细细卷好,把风筝平放在自己房间桌上,再拿了几张纸盖住遮好。方其文庆幸着天快黑了方其武没法再放风筝回到厨房,看到盛之梧正把煮好的面挑到碗里。
盛之梧听到方其文凑近,一边挑面一边逗他:“护风筝使者回来了?说着做长寿面,面就这样不管了。”
方其文不好意思,去接他的碗和筷子:“我来叭。面挑完了要舀汤嘞。”
盛之梧让方其文接手,他确实不知道方家村的长寿面是什么样式的。看着方其文舀了两勺汤,放入事先炒好的浇头——青椒、j-i蛋、r_ou_末,又在边上码了一圈虾米、青菜和香菇,盛之梧觉得自己饿了。
方其文把中午的两个菜很快热好,长寿面没用完的青椒炒j-i蛋青菜蘑菇汤等也算做晚餐菜肴端上桌。盛之梧捧着面在担心不赶紧吃会不会坨,熟悉的电瓶车声就响起了。
方其文照例跑去院子里接工具,祝铃秀眼尖,很快发现了正堂里站着个人。她眯着眼辨认,又兴高采烈睁大眼:“盛……小盛!”
盛之梧把面放下走出来打招呼,方其文在一旁说着“今天是他生日嘞”,盛之梧笑,却看到方继庆皱着眉。
祝铃秀大嗓门把方其武叫回家,五人上桌,四人吃饭,盛之梧吃方其文做的长寿面。面极鲜,盛之梧的味蕾被满足,心里却有点做贼心虚的不自在,他觉得方继庆好像不太乐意自己过多的突如其来的造访。
果然方继庆夹着菜,漫不经心模样地开了口:“小盛今天是满多少岁?29?”
“对。”
“听文文说你在S市工作,是什么……环境工程师?”
“是。”
“工作忙不忙啊?”
盛之梧猜这潜台词是不是不满自己来得太勤了,如实回答道:“挺忙的。一般一个月也就一个周末空闲一点。”
祝铃秀连连附和着“是好忙哦”,方其文瞟盛之梧一眼,眼神好像是知道他忙,没想到他会这么忙。方继庆又问:“住Z市?”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