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完结】(4)

2019-06-15  作者|标签:夏素吱

  盛之梧想这家父母大概是早出晚归打杂工的,但不理解为什么中秋节不吃月饼念叨面条,盛满饭夹着菜大吃一口,觉得农村大铁锅烧出来的还是美味些,不虚此行。

  当然还有掌勺的人厨艺精湛。

  盛之梧这一上午的心理活动丰富度都要超过过去一个月了,尽管他自己没太意识到。

  中秋大家晚上赏月,他们中午赏太阳。吃完饭十一点没过多久,盛之梧想再待会儿,可自己之前说了饭后走,这会儿赖着也不是很好。方其文也想再留会儿盛之梧,但他之前说了饭后赶路,自己挽留也太不懂事了。

  两人心思在一处的,可谁也不说,最后还是盛之梧客气:“谢谢你们的招待,我休息好了,先回去了。”

  方其文点点头,鼓起勇气说了句“送你到村口叭”,又没头脑地小声补了句“别迷路咯”。盛之梧有点受宠若惊,笑着应着,又说一遍“谢谢”。

  方其文带的路和盛之梧找来的路不一样。之前那条大概是大路,路两边有商家店铺,卖一些简陋廉价的衣食住行用品,店铺前也有卖菜卖卤味的小车,也有摆着果蔬的摊,盛之梧猜少年说买菜就是去那里。

  现在走的这条路是土路,路边是各户人家和田地,远一点能看见小河,再远一点还能看见矮山。盛之梧颇迷恋地看着,没说话,方其文也没主动找话说,没一会儿就到了村口。

  盛之梧想和之前的那户人家打声招呼。他们正在吃饭,看见盛之梧挥手笑眯眯点了点头,看到盛之梧后面的方其文后,一个妇女大声唤:“文文,过来!过来!”

  方其文脸红了,怯怯地看了盛之梧一眼,往房里走去,喊,“姨”。

  这“姨”不是什么有血缘关系的表亲,纯粹是村不大,村里人熟识了都能算上门亲戚。方其文走进去,盛之梧在门口听那大嗓门的姨说:“本来准备吃完饭去你家哩,你自己来了!喏,拿着果子!今年是满十六岁了叭!”

  盛之梧有点懵,等方其文挨个道了谢出来没忍住问他什么情况。方其文满兜满手捧着果子花生瓜子等等还有两个月饼,低着头说:“我今天生日哩。”

  盛之梧脑中翻了翻日历,问:“九月十九号?”

  方其文抬起头,有些疑惑:“是八月十五,今天中秋节噢。”

  盛之梧想明白他们村大概过的是y-in历生日,无怪弟弟桌上问“怎么没有面条”;也想自己来得巧,遗憾没准备巧的物件儿。浑身摸索一遍没摸出东西,盛之梧心一动,把腕上的表摘了塞到这个他还不知道名字、只记住了昵称“文文”的少年口袋,说了句“生日快乐”。

  方其文想拒绝,可手上拿满了东西,没法取出那块表。他急得想跺脚,等把手上拿的东塞西放腾出一只手时,盛之梧已经上车了,还专门把车窗放下和方其文挥了挥手,摁了声车喇叭示意再见。

  方其文握着这块模样很高端的表,看着车卷起尘土很快地消失,心里“啊”了一声。

  03

  大概是有多开怀开怀后就有多疲惫,盛之梧到家后闷头睡到了傍晚。金光洒了满床,他拿过手机看到十个未接来电,一个来自资本家时喻苏,剩下九个来电时间呈等差数列,如此刻意的呆板不用看都知道是宋祺佑打来的。

  时喻苏和宋祺佑是盛之梧的大学室友,三人x_ing格迥异,感情却从在校到毕业后七年都能一直好得盛之梧和宋祺佑穿一条裤子、时喻苏在一旁观赏。

  S市有几个跺跺脚整座城市都要抖三抖的企业,时氏和盛氏就位列其中。时喻苏是时家大少爷,当年一点儿没准备住校的桀骜中二少年,在把室友资料查遍发现室友盛之梧是盛家独苗后,态度立马从冷漠转为了淡漠。

  在时喻苏淡漠求问、盛之梧也轻描淡写地应证坊间盛总家庭不睦的传言后,自称“S市第一纯情”的少爷拍案而起,主体斥责盛父盛母污染爱情的名号,顺带为盛之梧微微不忿以表敬意,好歹算是把盛之梧划进了“可交谈人类”的范围内。

  可时喻苏从大一拥有“时玉树”的花名到现在成为国际闻名的服装设计师,睡过的人难以计量。左拥右抱花天酒地,男女不忌来者不拒,时喻苏对朋友从来实意,对床伴却没多少真心,床上办事,下了床立刻绷着脸眯着眼问,你谁啊?

  所以盛之梧至今不明白,时喻苏当年哪来的自信自诩纯情,怕是没量过自己脸多大,一个武大郎烧饼遮不遮的住。

  一个寝室有混沌邪恶,自然也该有个截然相反的守序善良,这艰巨的任务被宋祺佑轻松揽下。

  白瞎了杰克苏的名字,宋祺佑来自外省的书香门第,是个会被喊“大家快来欺负他”的老实人。或许是因为这个颇迷幻的反差,嫌弃一切的时喻苏惊天地泣鬼神地不嫌弃宋祺佑,寝室和睦迈出一大步。

  别看宋祺佑木讷,时喻苏能被迷妹们写成十万字研究型论文,宋祺佑也能被迷弟们天天奉送钦佩目光。这个成绩永远位居专业第一的最优生毕业后抛兄弃弟远赴美国读博,五年后重回母校,换了讲师身份迷弟不减,今年刚升了副教授。

  盛之梧看宋祺佑打了九个电话便知道他和时喻苏在一起,定是时喻苏不愿动手指了,才把这招人的活丢给宋祺佑。盛之梧刚想回一个,宋祺佑的第十个电话已经打了进来,盛之梧下意识摁接听,声音懒散:“喂?”

  “喂?之梧,怎么才接电话?”

  时喻苏荡人心肠的“说不定在办事儿呐”的笑语遥远地传来,盛之梧早已免疫得不为所动,只给宋祺佑解释:“累,睡了一下午。什么事儿?”

  时喻苏又在旁边戏谑“一个人睡不孤单啊”,宋祺佑十分没气势地说了句别吵,又对盛之梧说:“你不在S市吧?好久没见了,我和喻苏想找你聚来着。”

  其实是中秋他们怕盛之梧一人在Z市孤单,找了这个理由约他出来。

  盛之梧想看眼具体时间,习惯x_ing抬手时看到空空的手腕才想起手表送人了,一阵恍惚,恍惚中觉察出上午的经历和自己的生活有多么格格不入。

  经历是青山绿水,牲畜果蔬,生活是声色犬马,浮世虚绘。

  电话那边又开始催促,强烈的倒错感侵来,盛之梧没再看时间直接应下:“你把地址发给我吧,我现在过去。”

  两个小时后,盛之梧来到一所酒吧门口。酒吧名字取得浪漫,Mistletoe,槲寄生,切切唤着进去的人们不要吝惜亲吻似的。

  盛之梧找到时喻苏宋祺佑时,时喻苏正搂着个俊秀的男孩在打趣宋祺佑:

  “你想想啊,一姑娘听到宋祺佑,嚯,多idol,简直是乙女游戏里人气最高的角色名啊,心花开得满,结果见了本人,就这么个不开窍的玩意儿。”

  盛之梧顺着话说:“一姑娘听到时喻苏,嚯,多别扭的名字,算了,本人不用见了。”

  本来还不服气的宋祺佑一下就乐了:“是吧,我说他就该叫时喻嘘。”又和盛之梧打招呼:“挺快呀!”

  “快,他特别快。”时喻苏被揶揄了也不恼,拍了拍坐他腿上男孩的屁股示意可以离开了。

  奔波磨得盛之梧又有点累,看那扭着胯走开的男孩回怼了句:“你试过?”

  时喻苏一把拉住他到身边坐下:“吃枪子儿了?胆儿肥了?”

  盛之梧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地摇摇头。来的高铁上,他下意识去看方家村,可外面太暗,高铁内太亮,窗户上只能看见自己的脸。

  人在疲惫时最不设防,盛之梧赖在沙发里,突然把上午的事讲了一遍。榆木脑袋宋祺佑只觉听了个故事,时喻苏抿了口酒悠悠评价:“小宝贝儿,你是把那什么村当你爷爷n_ain_ai家了吧。”

  盛之梧不置可否,时喻苏又换了个说法:“或者是从小没尝过家庭温暖滋味,看着个有点温情的农村家庭,羡慕了。说到底你还是向往一个完整的家。”

  时喻苏是知道的,盛之梧小时候父母感情波动极大,一会儿甜如蜜糖,一会儿毒若砒霜,连着几年商量离婚与否,丝毫不顾及盛之梧的感受。

  两人到底还是在盛之梧小学毕业后协议离婚了,那时盛之梧幼小的心灵尚不谙世事,说不好是否已对家庭的概念产生了恐惧与抗拒。只是抚养权判给父亲后,他不想加入任何一方的新家庭,强烈要求独自一人生活,假期也只回乡下爷爷n_ain_ai家。

  所以爷爷n_ain_ai家对盛之梧意义重大,那是他童年乃至少年的全部温暖源泉。

  可盛之梧不愿意被这么矫情地形容,他恢复了惯常的不在意表情,无所谓地笑着说:“没那么严重。就是工作压力大,减压呢。”

  时喻苏却不放过他,正经不过三秒地凑近在他耳朵边吹气:“你看你都28了还没谈过恋爱,要不要和哥哥试试?等你爽到哭,说不定就乐意找个人了?”

  盛之梧一胳膊肘把时喻苏抵开,时喻苏笑得特别张扬:“多少人想上我的床,你还不乐意?算了,谁叫你是我的小宝贝呢。给你叫点吃的,月饼怎么样?”

  好多人往这边看来,其中不乏露骨的渴望目光,时喻苏脸皮厚不介意,宋祺佑的脸可是就快挂不住了。他低吼着:“大家都看呢,你收敛着点。”

  收敛那还是时喻苏吗?他不笑了,却挑着眉吹了个十足花哨的口哨,在喧闹的酒吧里掀起一阵蠢蠢欲动。

  宋祺佑恨死时喻苏选这种地方聚会了,脖子僵硬扭着四处张望,假装自己不在意。

  这一望望到吧台边有个穿白色连衣长裙的女生,长裙上细细画了个腮红胭脂搽得艳艳、水袖裙裾扬得盈盈的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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