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别人的,无论是欢笑还是成功。昏沉沉的想着,昏沉沉的睡去。
第9章 第九章
寒意森森的冬日,陈生经常来酒吧喝酒。大约是这里人少清净,他每次都喝得面带微笑,红光锃亮。当然,我当仁不让的蹭车回家。车里的司机每次都是恭恭敬敬的等着他喝完酒回家,这位陈叔叔却并不以为然,仿佛更喜欢和我讲话。
看着这一切,我有时回想,如果当初母亲嫁给了他,会不会更幸福,会不会更快乐。然而一切都已过去,一切都成定局了。他也结婚了,还有了女儿。
当时他还未有多少本钱,对方是个老板的女儿,不知怎的看上了他,要死要活的闹着要嫁给他。他太太的父母拗不过这个唯一的女儿,便由着她折腾了。婚后不久,他们有了个女儿,可他太太身子越来越差,多少西药中医都治不好,最后瘦干瘦净,赤条条撒手人寰了。什么病呢?西医说是内分泌失调,导致脏器功能紊乱。中医说是产后虚弱,y-in邪入体,又加上忧思过度,灯枯油尽了。他太太一死,老丈人自是不干,闹着要赶他出门。本来,他靠着对方一家,就算是上门女婿,名声不好,媳妇又娇生惯养,他一直忍气吞声。这老人这么一闹,更是怒从中来,几句话不合顶撞了老头子。
再说这老头,争强好胜一辈子,攒下了这份家业,谁知一生无子,又老来丧女,加上女婿的顶撞,一下子中了风,不两年就死了。只剩下一个老来孤苦无依的老太太,只一味地哭,差点把眼睛哭坏。如此一来,这份家业,便由陈生来继承了。
说来也是有趣,如果外公不反对母亲当年的婚事,母亲就不会嫁给父亲,陈生也不会娶了那个富家千金,母亲也不会躺在医院,陈生也不会金玉满堂。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如果。
我只能在一片萧瑟的清冷的风中看着母亲干枯的容颜,带着丝丝缕缕的眷恋与一丝伤感,她这一病,我从此再也不欠她的了。母亲的头发好像更短一点了,在医院里,大约是护士帮她剪得吧,倒是显得很精神。气色也一点点好起来,带着一点点的笑容,但是却能看得到她眼下的青紫和更加尖凸的下巴,不知怎的,眼泪刷拉拉的滚了下来。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我说不出话,一个劲的哭泣,她抚了抚我的头,于是哭得更加厉害,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偎在床上不起身。嗓子很疼,眼睛也酸的涨着,睁不开眼,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许久,终于,我起身,走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春天了。从前都没有注意到,春天的花是没有叶子的,只有一簇一簇的绯色的小花堆在灰褐色的树皮上,虽然好看,可不免有些孤单凄凉。傍晚的初春,凉的入骨,不知名的花,大约是杏花,也许是梨花,映着有些灰蒙蒙的天色,竟是有几分绝色。一阵花香吹醒站了许久的我,裹紧身上的黑色风衣,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
这天晚上,不知怎的,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家很是高档的酒店,装潢很是不菲,只是梦里一切都透着一股浓烈的古龙水味道,让人有些作呕。我猛的从梦中醒来,真的在这家酒店,原来一切不是梦,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流出几滴眼泪。
屋里已经没人了,只剩下我一个。天已经大亮了,窗帘被拉开了一半,透出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墙,窗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屋里安静的让人害怕。静静地品着苦涩回甘的香茗,小茶杯不济事,只好牛嚼牡丹的用茶壶喝,一口一口的不停嘴。看着墙上的画,反正也看不懂,却还是要挂上去装作高雅的样子,就像是有些事明明了然于胸,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林先生,陈先生已经走了,这是早餐。”
“谢谢。你出去吧。”努力塞下一个蒸饺,喝下不知道什么做的美味汤羹,胃里却一阵恶心。对了,还没刷牙呢。冲到卫生间,在一阵轻柔的音乐声中,对着镜子的我孤芳自赏的洗漱完毕。继续狼吞虎咽,吃着吃着突然意识到一阵不甘,于是又一小口一小口的开始咀嚼,一直吃着,直到所有的东西都吃完,胃被塞的极满,打了一个嗝,才扶着秋香色的木墙板回到床上。
就这么一直在床上坐了好久,感到有些累,便眯着眼睛睡了,不曾想竟真的睡了过去,还睡了好久。醒来时墙上的表已经走到了一,想来已是下午了。走进卫生间,想洗漱完后出去,却看着镜子看了好久。镜子里的我,圆长的脸,眉眼和母亲极像,却又有父亲的影子,看起来是极精致的。只是,莫名有点烦躁。
出了酒店,外面还是有些冷,清风吹过一阵激灵,旁边有人帮我披上了一件黑色绒布外套,很是暖和。转头谢过周到的服务人员,由着司机载着去了医院。
母亲的身子一天天见好了,精神头也很不错。手臂和大腿可以简单地活动一下,只是吃穿还是需要人伺候。不过好在医院里吃穿不愁的,倒也没什么大问题。陈生也会经常来看她,她们总是可以有话说,也不知有什么好说的,那么多年没见,谁知道谁又变成什么样了。
“你陈叔叔今天没来?”母亲抬起头问我,手里是一些闲散的衣服。她的脸一点点的丰润起来了,虽然还是有老态,可毕竟病气少了不少,整个人年轻了许多。
“他今儿没来?许是有事,那么大个家当,总要有忙不完的事。”我拈起一块绿豆糕。
“你这孩子,他给了你一份那么好的工作,一点都不尊重别人。”她不清不淡的说“若不是他,哎,也是,那么大家业。”
“他给我工作,可活还是我自己干的,我又不欠他的。真是!走了。”裹上一件大衣走了出去。
一个人看着外面浅紫色的天,有些y-in冷,空气灰蒙蒙,s-hi漉漉的,不由得裹紧了衣服。我走在以前母亲回家要走的一段路,这条偏僻的路,很宽敞,却没有多少人。大约是离市区远,到了晚上就没有行人了,只几辆飞速前驰的车,嗖的一下过去。
往西一直走,大概一两公里处有一所学校。从前的学校都在市区里面,后来的就都盖在靠近郊区的地方,一是地皮便宜,二是这里更安静,学生不会太分心。走着走着,路灯亮了,这个点儿,应该正赶上学生放学。不少市区的学生选择走读,其实离家不算近,可是就是要大早上的起来赶到学校。也怪学校,宿舍里用水不大方便,只有一拧就来的冷水,没有热水,本地学生大多娇生惯养,何况冬日没有热水暖气,夏天里没有风扇空调,整栋楼是都成了老式的筒子楼,十分讨人厌。于是便在晚上的街道上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学生骑着电车,风似的一溜烟向前冲去。
只是这路上却只有少的可怜的几个人,路旁开着春日里的紫荆花,混着碧色的叶子在路灯下有些怪,倒让人想做首诗。碧染烟萝无限恨,半晌只得了这一句,于是只好作罢,继续向前走,看着路灯一盏盏亮着,在路上形成一道黄白色的光路,很是美。
路北边是一大片开发中的地皮,大概要新建小区。可是迟迟没有动工,路旁长满了Cao,又被路边分割人行道的绿化带隔开,更显得绿茫茫,凄凉孤冷。
走着,我突然想去学校看看。学校亮着黄黄的灯,老远就看见半垂着的红旗。现在的学生都不兴升旗了,只一个几米的旗杆立在门里的一个门洞上面,显得垂头丧气的。到了才发现这条路上的是个后门,怪不只有寥寥的几个人,黑铁门被一把生锈的锁头锁着了,门上尽是剥落的漆皮,十分破旧。
顺着路拐了几拐,方才看到正门,这是另一条路了。却也难怪那边路上没人,这边灯火通明,到处是卖小吃的推车。有些油腻的车子顶上吊着一盏白的刺眼的灯,上面沾了一层油,倒显得很有食堂的味道了。车子旁边一般是一位中年妇女,动作麻利的做着煎饼果子、j-i蛋灌饼、还有烤香肠一类的东西,油腻腻的,很是香,偶尔一家煮面的小摊,就挤满了扎着马尾背着书包的女生,一个个排队排的很急切,仿若望穿秋水了。
这些东西想必是不大干净的,所以学校大力制止这种小摊,可无奈学校食堂往往做的极难吃,学生宁愿饿着肚子在宿舍泡泡面也不愿去吃。说起学校的饭,倒是也有趣,好好地粮食能做的不生不熟,不带一丝食物的香味,也算是厨师的本事。通常,米饭会夹杂着半生的米粒和几颗没有淘干净的砂石。菜就更独特了,蔬菜都带着一股子土腥味儿,像是不熟,可颜色却全然没有蔬菜的鲜亮,往往呈现灰绿色的一坨,偶尔出现的荤腥是鲜绿的豆角中夹杂的几点星星粒粒的肥r_ou_,进入口中是猪r_ou_的腥。
于是,这些不干净的小摊子才能在领导的眼皮子底下发展起来。各种食物的香味随着人流、白白的雾气以及散乱的灯光弥漫在整个路口,一瞬间,这个不大的地方变得十分模糊,仿佛是吉祥又美好的天上人间,只是这背景一片漆黑,更显得这里的光亮了。
看着欣欣向荣的少男少女,走在来时的路,有些羡慕。从前的日子算不得好,却是简单的,为了一个目标努力,不会想太多,也算是一种幸福。只是校园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那些美好的回忆也从来不是我的,我从来都没有过有说有笑的学生生涯,除了那段和林森一起度过的日子。可是能留给我慢慢细数和回忆的,只有无尽的发呆和陈旧的窗棂,以及被撞掉的课本。人家说,没有人永远青春,可永远有人青春。那么我的青春呢,我的年华又被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又是一天了,起的比平常晚很多,懒在床上,人就更不想动了。春日的早晨依旧很凉,看着发乌的窗子里透过的太阳光,点点缕缕,金白色,干净的能看清空气中的尘埃在不停的动。光打在我脸上,我想,这样子应该会很好看。
许久后,才从床上折腾着起来,拖着沉重的身子晃晃荡荡的走向卫生间。早上的水冷的透骨,只好用热水壶又烧了热水,兑成温热的水好洗头。我的发质很像母亲,黑的发亮,却又软软的。且头发像茂盛的Cao地,又浓又密。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中很多彩,可以折s_h_è 出七彩的光线,屋子里弥漫着洗发水的香味,这样子竟然有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