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霍德的眼睛轻轻地瞟了一下,嘴唇勾起自嘲又无奈的笑。
霍德始终低着头,只有在吩咐下人搬进新家具的时候,才会发出声音。
之后,他们又将一套套新样的家居服捧进了衣柜,全部都是套头式或者前开式的过膝长袍。
道格朗果真是细致到了极至,竟还想到了这一层。
贺清文望着衣柜里的抽屉,挑起眉,用手指勾起一条内裤,忍不住笑。
这件就未免太多余了吧?要他怎么穿?
他用怀疑的眼光瞄向霍德,却见霍德已然走了过来,将他手中的那条内裤翻转过来,向贺清文展示了一下它侧方的扣子。
贺清文有些无语,不知这时候是该夸奖一下霍德的细致入微,还是应该,把那些新式的内裤通通掏出来,为道格朗亲手缝制一面胜利的旗帜。
而他目前最想做的就是,把那个自清晨开始不见踪影,此时更不知身在何处的始作俑者揪出来,亲自问一问——
道格朗,你这个狗娘养的,把他像猴子一样拴在这个房间里,到底他妈的是想要怎样?
贺清文忍不住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心中暴粗。
他把那条内裤扯回来,重重地甩进抽屉里,与此同时,霍德也向后撤了一步。
贺清文沉沉地酝着一口气,向窗子那里走过去。
每迈一步,脚下都在哗哗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在他的胸口上狠狠地戳了一刀。
他双手扶在窗子上,看着院中的草木,以及展翅的蝶鸟,仰头看天上走动的浮云,看不知从何得飘来的枯叶,有那么一刻,他竟有些恍惚。
身后,霍德仍然未走,像是有意驻留,在等待贺清文的下一个指令。
可他,能为他打开这条锁链吗?
不能。
那么,贺清文就只能任他,当一座这房间里,可以自由呼吸的雕像,仿若,直到地老天荒。
房间里,静默了许久,最终,一道沉重的叹息打破了这个僵局。
贺清文如梦初醒,回过头,看见霍德朝他走来。
“少爷,链子太硬,走动太多,小心伤了脚踝。”
霍德在他面前蹲下身,掏出胸前口袋里的手帕,一手将那个拴住他脚踝的金属圈提起,然后,用手帕在他白滑细嫩,却磨得略微发红的脚踝上缠了两圈,打结,系好,随后站起身。
贺清文低着头,看着霍德做完,心无波澜,只微微张口,轻语道谢。
“谢谢!”
“少爷——”
贺清文抬目。
霍德边理了理衣服,边道,“钥匙,在老爷身上。”
贺清文浅唇略扬,哼道,“我知道。”
“那少爷你——就对老爷——”霍德有意劝慰,却也明白不可把话说得太明。
贺清文清楚霍德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他对道格朗低首,然后软言细语,妥协让步。
这种作法,在他们近期的相处模式里,已经逐渐被贺清文接受,因为母亲说过,家和,皆因家中出现分歧时,让情,避理。
可是,有些事,往往深知,他却依然办不到。
道格朗的猜疑,萧暮远,还有宏天这次的事故,在他脑中形成了一条线。
由不得他不去想,这里面,千丝万缕,错综而又复杂的联系。
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料的那样,那么,他又将如何处理。
他是否还能安然地偏向道格朗的“情”,而失掉,萧暮远以及宏天的——这个“理”。
沉默了许久,他才眯着眼睛,摇首回道,“霍德,这一次,我们恐怕没那么轻易和好了,因为,我们都有自己的底线,我这次,似乎是触到了他的底线,而他,也触到了我的底线。”
“少爷,我不知道你与老爷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我相信,老爷是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的。”
“伤害!”贺清文眉头轻皱,“霍德,恶意的谴责,无凭的猜忌,不信任,不尊重,这些无形的伤害,往往要比那些加之在身体上的迫害,还要让人痛上百倍,千倍。”他捂住胸口,叹道,“霍德,我这里的伤,没人看得见。”
“少爷——”霍德叹息。
“霍德,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霍德愣了一下,抬眼看他,“少爷——要我做什么?”
“去我的书房,把我的手提电脑拿过来。”
“少爷,如果让老爷知道你联系外界,只怕——”
“不,我不是想联系任何人,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
“可是——”霍德面露难色。
“十分钟,十分钟就好,霍德,帮帮我!”贺清文恳求,他见霍德依然在犹疑,继续说道,“放心,道格朗暂时不会回来,我刚刚看到他跟修安出去了,他们的车已经开出了庄园。”
霍德的眼睛顺着贺清文的手指瞥了一下窗外,才缓缓点头道,“好的,少爷,请您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