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番外 作者:若花辞树(上)【完结】(15)

2019-01-26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二郎也是厚道,先前幽州刺使截留贡品的事,轻易就能攀扯到三郎身上,偏生他就放过了。”那刺使是晋王的人不少人都知道,他截留了贡品,兴许就是献与晋王了呢?

  “赵王殿下兴许另有主意。”卫秀道。

  有主意,早就施行了,何至于今日还无半点动静,她这样说,不过客气,顾着到底是濮阳的兄长。

  濮阳抿了抿唇,在山道上见了五郎,便知阿舅不死心,派了亲子来看,五郎回去,定会向阿舅禀报,阿舅得了准信,少不得上禀外祖父,外祖父最是惜才,怎会无动于衷,而卫郎之名,兴许会就此传出去,草庐之静谧便要打破了。

  这比上一世早了整整十二年。

  濮阳心内叹息,倘若求贤之人络绎不绝,她一公主,又凭何得先生青眼?真想,把人直接抢走才好。

  可这样,就算得了人,也得不到心。

  经验告诉濮阳,对于清高隐逸之人,最好便是动之以情,坦然,信任,诚心缺一不可,而最为要紧的却不是这三样,而是,前程。

  愿为幕僚事主之人,谁不想创一盛世,名垂青史?

  “殿下与我,也算故人了,故人相见,殿下奈何戚戚?”卫秀忽然道。

  濮阳回过神来,神色略显犹豫。

  按照她上一世所成之事来看,倘若卫秀想做官,她是可以办到的,哪怕是丞相之位,她也能取了来与她,可她之志,并不在此。

  她和外面那些隐士不一样。

  抬头见卫秀关切的目光。

  濮阳心头微动,笑了一下,说了实话:“近来常忧一事,以我之智,寻不见破解之法,愿向先生请教。”

  她面上有笑意,眼中却遵从本心,流露出怅惘与迷茫。显然,她所忧之事,并非寻常小事。

  卫秀垂眸道:“我才德浅薄,未必能为殿下解忧。”

  她持退避之姿,濮阳略难过,不过她很快就笑道:“先生便当与我一倾诉之地吧。”

  濮阳好歹是公主,话到这份儿上,再拒绝,便过分了。

  卫秀叹了口气,似乎为她执着所叹,接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请讲。”

  濮阳便轻声慢语地说了起来:“我与兄长们一同进学,一同长大,二郎年长我十岁,我入学之时,便见他与三郎、四郎不睦,尤其是三年前,长兄故去,二郎以为他就此成了长子,当继承家业,余者则以为长子不在,剩下的于礼法而言,皆无优势,立储当立贤才是,而二郎,显然远称不上贤。”

  萧家的优异仿佛都被皇帝与前两代箫氏儿郎花尽了,到濮阳这一代,竟无特别才能出众的皇子。

  “二郎不足,三郎、四郎便好了?但凡有一丝魄力,何至于至今朝堂中仍风平浪静?”濮阳顿了顿,一双玲珑剔透的双眸直直地望向卫秀,“我瞧不上他们。”

  卫秀点了点头:“殿下此感,情理之中。”

  她未劝她看开,而是理解,濮阳心觉一丝暖意,继续再言,语气便缓了下来:“但我是公主,储君之位与我无缘,将来,不论他们谁取胜,我皆要拜服,若是如阿爹那般雄才伟略之主,我心甘情愿。”

  卫秀目光一闪,指腹抚了抚膝上的匣子。

  “但二郎他们那样的,要我向他们朝拜,我如何甘心!”濮阳说道。

  她知道最后是萧德文取胜了,可眼下,谁都不会知道是那样一个结果,故而她并未提及皇孙那一辈。

  卫秀沉默片刻,方道:“如此,殿下意欲何为?”

  “至少能保得自身安然,不为人轻易摆布。”

  卫秀道:“难。”

  是难,皇帝在,宠着她,不逼她,他去之后呢?上一世,她再努力,也没有成功。近日反思自己失败之因,脑海中不断回旋的是太史令那一句“异星逼宫,当移除j-ian佞,以正超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不过未与萧德文一致罢了,但她所做之事,哪一件不是为魏室?但萧德文却容不下她掌权。

  “我知艰险,故而……”适才说了只倾诉而已,请教之语,便说不出口了。

  “天子有天然的优势,殿下欲不为人摆布,手中当有权,手中有权,便易为人所忌,继位者若要取殿下x-ing命,殿下若够强,可与之抵抗,废君另立,扶持新君。”卫秀淡淡道。

  听她主动为她出主意,濮阳眼中一亮,待听到后面,便很是意动。前世她手中势力并不比萧德文弱,若非萧德文突然发难,她来不及求援,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倘若她在一察觉萧德文对她不满之时便思废立……

  濮阳很快便思索成功的可能x-ing。

  “但殿下如何确信新君便甘为傀儡?”卫秀仍是淡淡的语气,不徐不缓地说道,“届时莫非再废?再废也可,然而,次后继任之君,是否便能确保听话了?最难测是人心。”

  濮阳一怔,确实如此,她猛然间感觉到一阵心慌,但她仍是强自镇定,有一个答案越逼越近了,但那答案太过骇人听闻,她有意躲避。

  深深吸了口气,目光炯炯地逼视卫秀:“择一幼子为新君,我亲自教养。”

  “亲自教养便可了?诸王皆圣上亲子,殿下不是也瞧不上他们?何况,”卫秀笑意不明,似乎有一股如冬夜冷雨一般的凄冷在她唇畔漫开,然待濮阳细观,却又觉当是自己眼花,卫秀平静地说道,“幼时所受之欺是不会忘却的,待长大成人,总会一一讨回。”

  她不再与濮阳打哑谜了:“何必费心立新君,殿下何不取而代之!”

  

第14章

  话已至此,再遮掩便没什么意思了。

  室中随着卫秀那句话静了下来,濮阳瞳孔收缩,倒吸了一口冷气。哪怕已预感卫秀会说出这番话,然她当真挑破,于濮阳而言,仍不啻于惊雷。最初的震惊过去,濮阳仿佛能听到自己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惊恐的重重心跳。

  此言,何至于大逆不道,甚至颠覆了人伦,若让旁人听见,定是大惊失色。可是卫秀仍面不改色,她坐在她的轮椅上,姿容端秀,见濮阳脸上忽明忽暗,尚在沉思,便示意侍女往茶盅里斟了茶,以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将茶盅端起,慢慢饮了一口。

  “取而代之”这句话一出,就像为濮阳指明了另一条路,这不是一条康庄大道,一旦踏上便没有回转的余地,成了,便是问鼎九五,败了,尸骨无存。

  濮阳望向卫秀,卫秀沉如山岳,低首饮茶,仍是一派自在悠然。

  濮阳心跳仍旧剧烈,可是她发现,与适才紧张、害怕占多数不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从脚底升腾,带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寒意,刹那间便侵占了她的全身。

  头脑像化作了一张白纸,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濮阳一双双眸亮的惊人,但很快,她就掩饰了下去,定了定心神,蹙眉道:“自古未闻有女主治世,这太过大胆了。”

  却未明言拒绝。

  卫秀已将茶盅放回几上,缩回手,宽大的衣袖自几上扫过,风华内敛,沉稳自得,最终收于身前,纹丝不乱,她道:“无先例,那便自殿下始,殿下就做了这先河,又如何?”

  她说这句话时,面上的神情,格外平静,比她平日里镇定自持的模样更为沉静,静到透着一股近乎残酷的冷意。

  濮阳已有意动,但这是大事,她不会如此草率地便就着卫秀挑起的一腔野心便顺势答应。这是近乎篡位的事,皇帝再宠她,也不可能将皇位传与她,于这一处,濮阳清醒得很。

  她反应极快,随着卫秀几句话就想到了深处,皇帝不会将皇位传给她,她便只能等新君即位,她不愿篡父亲的位,也不敢篡父亲的位。

  只有从新君身上下手。

  政权交接之际,朝野最易动荡,若按上一世走向,她需得在萧德文将心腹按c-h-a入朝前便占得先机,可赵王等人仍在,哪怕留在京中,也是不小的麻烦,一个不好,便是她和萧德文鹬蚌相争,让赵王等人得了渔翁之利。

  先河哪是那么好开的,她连借鉴都无处可寻。

  具体操作,也是处处受阻。濮阳在朝政中打滚了多年,并非少不更事之人,三言两语打动不得她,纵使其实自己也是万分心动,但理智总会压制住冲动。

  短短数息,她便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倘若真要称帝,当如何操作,最终,未果。

  她也没灰心,这样的大事,岂是三两息间便可理清头绪的。她不说答应,也不说反对,只道:“此事,先生不可再提!”

  她语气略显不安,仿似带着惴惴的惶恐,可那双湛亮的双眸却镇定得很。

  卫秀一笑,果不再提了,转口说起她新酿的酒来:“殿下赠与大礼,秀无以为报,有一坛亲酿美酒,望殿下不要推拒。”

  言辞神色,自然得便像她们一开始就在说酒。

  过了一会儿,天果然下起雨来。

  濮阳站在檐下,清凉的雨丝随风飘了进来,打在她的衣衫上。薄纱粘上雨丝,凝结成滴滴细小的水珠,格外显眼。

  山风带凉,迎面一吹,濮阳心头的滚烫便淡了下去,心思越发得理智起来。

  一些人获得理智,便会放弃,而另一些人,则用这理智想方设法的追寻可行之道。

  取而代之四字非但未曾消去,反倒刻在了濮阳心上,时光每过去一刻,那心上的刻痕便更深刻一寸。

  享受过权力滋味的人是放不下权力的,濮阳上一世权倾半朝,现下却是无人可用,一切都重头再来,但她并未因此烦躁消沉,因为她清楚得很,她仍是要重新掌权的,不但要掌还得握住更多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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