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府邸占地也大,格局亦是工整,但最打动濮阳的却是,走到深处,让她见到了一处竹林。
林中似乎有好几种竹子,单是濮阳知道的便有箭竹、桃丝竹、水竹,不同的竹子有不同的情态,有些修长一些,有些则显得粗壮,种植时也不是随意将种子洒下便完了,而是有一定的格局在。这座府邸荒了多年,竹子无人搭理,却仍生长得郁郁葱葱,一眼看去,精神万分。可想而知,只消稍稍花点心思,便又是一处雅致之所。
濮阳在竹林外看过,又去了别处,见并无什么缺陷,当即就定下了这里。
卫秀喜竹,此处正相宜。
她定下了,回去说与皇帝。皇帝当场便召有司,将那处过到濮阳名下。又召工部,令他们画图纸来,早日建造。
如此又过几日,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今年雨水颇丰,淅淅沥沥地下了半月,近日更是常有大雨瓢泼,宫中一些道上,都积起水来了。
雨水不足会旱,雨量过多也非好事。皇帝担心雨久成水,民田恒涝,便与大臣们先行商议对策,若今年果然颗粒无收,该如何应对,赋税种种都需减免,还派了官员往京郊察看,下诏地方官员做好防涝的措施。
这应当算是周全了,天灾不可挡,朝廷能做的,也不过减少损失而已。谁知,诏书前脚出京,噩耗后脚便传来了。
一处依山而建的郡,山上泥石下滑,半个郡都被掩在山洪之下!
此郡郡治所在距京不过快马一日的行程,在京畿之处发生这样的事,立时震动朝野。
皇帝大怒,先下诏责令当地官员立即救灾,接着便令王丞相带人速拟出个章程来。
救灾从不是轻易之事,人要到,物要到,灾情要控,灾民要安顿,下面官员还有不愿配合乃至捣乱的,也得协调好了。
王丞相不愧国之栋梁,只三个时辰,便拟出十分完善的章程来,皇帝细细看过,以为可行,缺的便只剩下负责此事的大臣了。
皇帝目光在朝中一扫,便点了晋王。
晋王因濮阳那事,在朝中颇为低调,赵王纵有相欺,他也忍了,做出一个宽容仁慈的模样来,倒是得了朝内外不少赞誉。
猝不及防被皇帝点了名,晋王先是一愣,继而大喜,于皇子而言,救灾是一件可斩获名望的大好事,更何况,运作得当,还有一注横财可发。
晋王立即出列,刚要保证必将此事办妥,便听皇帝又道:“张卿也同去。”
皇帝点晋王之时,王丞相已将玉笏举起,欲请皇帝另派他人。灾情严峻,晋王从未经手这类事,怕是处置不好。还未出列,便听皇帝又令张道之同去。王丞相便默不作声地将玉笏放下了,站在百官之首,默默看着脚边的地砖,不置一词。
张道之是能臣,即便晋王做不成事,有他在也不必害怕出什么乱子。
而晋王却似被迎头泼了盆冷水,张道之便是那举证他害濮阳的大理寺卿,阿爹令他与他同去是何意?是警示,还是巧合?
晋王只觉惴惴不安,只是他惯来便不喜于人前动怒,见张道之也出列,顺势下拜领命。
灾情危急,耽误不得,回府稍作准备,便立即出京去了。
国库的银钱早做了规划,各有用处,除去这些,余资已不多了,能挤出的救灾银也甚少。随晋王与张道之一同押往灾地的不过一成,余下还在凑。皇帝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灾情之严峻,远超朝臣所料,死的人每日都在累加,这是出在京畿,一个不好,流民很有可能会涌进京来。
皇帝一面忙着处置救灾,一面又下诏其他州郡也加以预防。短短几日,便憔悴了不少。濮阳心疼父亲,她眼下在朝中没有人手,想为父分忧,也分不了多少,想了半日,便召了工部来,拿出已画好的图纸,删了几处,令他将多余的银钱退还国库,又自己拿出了不少捐助灾民,令人大张旗鼓地送去。
诸王公主行事前常会看濮阳如何,她在皇帝身边,最能知晓皇帝心意,见她捐了钱物,皇子皇女们便以为这是濮阳迎合皇帝所为,亦纷纷解囊。濮阳又派人将此宣扬开,受京中百姓交口称赞。
有他们带头,宗亲、世家、勋贵总不好意思眼巴巴看着,什么都不做,也都或被舆论所迫,或也想为灾民出分力地捐出财物。
众人一道出力,数日间,竟将国库尚在清点的救灾的银钱凑了个七七八八。
皇帝得知大惊,令窦回去查了一查,得知源头是濮阳,而濮阳到此时也不曾拿此事向他邀功。他便笑了:“他们还私底下怨朕专疼七娘,可论贴心,他们谁又及得上七娘?”
又令窦回再讲一遍,他不禁大笑,笑过之后,便是更加深重的可惜,为何七娘偏生是公主。
皇帝的惋惜,从不曾流露出来,他有此念,连窦回都不知。又过了十来日,灾情终是缓了下来。
濮阳便带足了护卫,往邙山去了。
不见的时候倒没什么,平日也极少会想起卫秀。可一到了邙山,见了卫秀,濮阳竟觉分别一月,颇是想念。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 ̄▽ ̄)╭多日不见,好想先生。
高士低首看书。
公主:( ̄? ̄)先生近日可好?
高士将轮椅转个向,背对着公主,继续看书。
公主(委屈):(>﹏<)先生为何不理我?
高士(淡淡的):哦?我听闻有人说金屋是句玩笑话?
公主:(#°Д°)
第17章
山中清静,就如与世隔绝,世间乱成什么样,都乱不到这里来。
濮阳深深吸了口气,身心皆舒松下来。
卫秀在庭中煮茶,身前的几案上还备了一副围子,她身旁没有其他客人,就似专等着公主来一般。
濮阳进门就笑了:“不意我与先生有此默契。”
山间清风徐来,四周皆是古朴的树木,庭中设几案,有茶,有棋,还有风流雅士,光是想这情景便已令人心神向往,何况濮阳身在其中。
濮阳走到卫秀面前坐下,卫秀对她笑了笑,将泡在热水中的茶盅取出,放到濮阳面前,而后替她满上茶。二人都小小饮了一口,卫秀方道:“观殿下神采自如,便知殿下一月来颇为顺意。”
确实顺。
府邸在建造,是她将来要住的地方,工部不敢怠慢,派了不少工匠一同作业,想来过不了两月便差不多可得了。
除此外,捐款那件事,她虽未站到明面大肆喧嚷地令王公权贵出资,但朝中她是首倡,民间造势也是她派人去的,王丞相听闻是外孙女起的头,再加上这着实是件好事,便也添了把火,事情便进展得更顺了。
如此,她虽未宣扬,民间也知是这位七皇女做得这件好事,又因她不主动提,还平添一抹“做好事不留名”的神秘感。
“确如先生所言,无一事不顺。”濮阳笑道,还不忘邀功,“府邸是我亲选的,里面有一片竹林,莽莽榛榛,苍翠欲滴,虽不及先生这里广袤,也别有一番滋味。”
卫秀认真地听她讲。濮阳兴致更高:“我令人在旁修了处院子,与这草庐一般大小,希望能让先生居住舒心。”
完全无视于卫秀上次说过她在京中自有居处。
卫秀自然是婉拒:“我京中的居处已派人去收拾了,殿下那里便不必费心了。”
一定是还在为“金屋”那事生气,都一月过去了,还没消,这气x-ing真是大。换做旁人,濮阳定然就随她去了,不随她去,难不成还让她哄不成?
但卫秀不一样,自从知晓她是女子,濮阳不但敬惜她的才华,更是对她莫名的好感,还有几分“她一名女子如何就能做到这地步”的好奇与敬佩。几重因素加一起,濮阳对卫秀格外宽容,哄就哄吧,谁让她正要倚仗先生呢?况且也是她比拟不当,忘了金屋更多是象征男女之情,仔细论来太过轻浮了。
濮阳温柔道:“先生说的哪里话?有我在京,怎能让先生独居?再者,来日我若有突发之事与先生商议,紧急之下,还得派人去寻你,岂不麻烦?”
她语气柔和得像水,且还是春日江中暖融融的流水,碧波荡漾,万分柔情。她所说话语面面俱到,确实在理,可那语气却让卫秀觉得公主只是纯粹哄她罢了。
卫秀便蹙了下眉。
她当日问公主何处安置她,不过是提醒她,她尚缺一处安身之所,当从宫中搬出来了。皇宫虽好,却终究不便。
她原本就没有想过要住在将来的公主府,可殿下似乎误会什么了。
卫秀便想是否当解释一二。
然而濮阳见她似乎在想什么,便以为她仍下不了台,想了想,将眼中的柔和皆散去,变得十分严肃:“先生是在犹豫什么?倘若事发危急,是一刻都耽搁不得的,与其你远离我府,不如就住进来,也好便利些。”
说得像真的为正事一般。
可卫秀何其敏感,她立即就看透,公主确实是为正事着想,但其中似乎还有几分很想让她同居的意思。
只是公主所言在理,再且她已算是公主门客,也不好太过驳她,卫秀便答应了。她想的是与其反对让公主心生不快,不如应下,也好让公主安心。
濮阳这才高兴:“如此,我就放心了。”
解决了住哪儿的问题,她们便摆起棋局来。天高气朗,山中鸟鸣悠扬,端的是悠然惬意。二人都有兴致,一面说着话,一面落子。
围棋一开端,是布局,二人皆是心有沟壑,于棋一道,亦是精通,起头便下得轻松,各自一子接一子地落下,口上还说起旁的事。
“听闻晋王殿下赈灾,遭遇不顺?”卫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