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番外 作者:若花辞树(上)【完结】(32)

2019-01-26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竹简上的字迹烤干,卫秀将它小心卷起,堆到一旁:“有些人就是如此,只可为相,不能为君,只擅辅佐人罢了。”

  她说罢,又接着ch-ou出一张纸,继续提笔写了起来。

  严焕见卫秀写得入神,便知她有事吩咐,站在一旁,静默等候。

  一连串的名字,早已成竹在胸,卫秀一口气写下来,又读了一遍,确定无疏漏,方递给严焕:“这几人,皆是循吏,若入官途,必为能臣,可惜出身寒门,不受重用,你遣得用之人去引他们投到公主门下。”

  公主方才草创,尚未扬名,这月余来投文自荐的,多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当不得大用。卫秀不能袖手旁观,还是得助公主一把。

  严焕双手接过,草草扫了一眼,纸上所书有十数人之多,便稍显犹豫道:“公主毕竟是女流,他们未必领情,只怕辛苦荐他们入朝,到头来都忘了怎么得势的,与公主没什么好处。”

  濮阳毕竟是不能即位,亦不能入朝的公主,如今有诸王在朝,有志建功之辈,多往诸王门下效力,能想到濮阳的人确实不多。也怕他们只将公主府做一踏板,用过便丢了,到头来忘了是如何谋的出身。

  卫秀何尝不知:“确实是难,可我也别无选择了。”依她的眼光,诸王虽是男子,还不如公主呢,原想再等几年看看皇孙之中许有可堪扶持之人,谁知救了重伤倒地的公主,也算是天意了。

  她揉了揉额角:“我为公主多谋划就是。这几人都是清正道义之辈,做不来那等忘恩负义之事,你只管去。”把人弄来,后面就看公主的手段了。

  严焕领命,正要转身退下,便听卫秀又问:“军中几人,现今如何了?”

  严焕展出一缕轻柔的笑来:“各有成就,周玘最出众,已升任戍己校尉。”

  几年前卫秀便招揽了不少人,并设法埋进了军中,周玘便是其中佼佼者。他本是龙城一游侠,喜好军事,也有一身好本事,可惜没有门道,卫秀便替他想了一办法,之后又屡次助他立功,才有今日。周玘对卫秀既服气又忠心,每逢年节,书信节礼从未断过,连玘这名字都是请卫秀取的。

  戍己校尉……卫秀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目光须臾间便清明起来,笑道:“他勇冠三军,早晚有这一日。令他好生练兵,过不了多久,便有大用。”

  军中想要大用,必有战事,如今大魏边陲安宁,未听闻有什么大仗要打,如何建功?严焕却无丝毫怀疑,郎君言之必中,从无失误。

  抬头见卫秀在孤灯下,又翻出公主新近与她的几份邸报,双眉紧锁,殚精竭虑,逐字逐句,看得入神,瘦削的身影,倒影在墙上,孤影伶仃,更显凄寂。严焕忽觉得心酸,他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遇见在门口的阿蓉,便低声嘱咐她千万照顾好郎君。

  过了两日,濮阳便兴致冲冲地来请卫秀往西山去。

  彼时正过午,卫秀坐在堂上,听濮阳喜滋滋道:“别院已备好,我们此时出发,到时恰入夜,正可修整一晚,待明日早起,踏雪观梅,再煮一壶美酒来助兴,岂不乐哉?”

  “茶。”卫秀纠正。

  濮阳不乐,她非好杯之人,可上回分明说好的。濮阳默默无语,只看着卫秀,一双美目控诉她言而无信。

  卫秀受不住控诉,便道:“我亲手为殿下烹香茗如何?”企图以此补偿她,心中则想好了,若是公主再不肯,她也只好破律了。

  谁知濮阳却是瞬息展颜,看着她:“好。”

  西山位于洛阳之西,山上景致怡人,是北地少见的娟秀之地,因而,不少达官贵胄便喜在山上建别院,以供游山休憩。

  到西山,正当暮色四合。

  公主一年都未必来一次,此番驾临,别院中诸人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侍候。估摸着时辰置备酒宴,为公主与先生洗尘。

  山中多的是野味,虽是隆冬,也让他们弄到了些活物。堂前架起火来,烤着一只全羊。全羊r_ou_质肥美紧致,烹饪之法更是高明,r_ou_香扑鼻,光是闻着便引得人食指大动。

  有r_ou_,自然少不得酒。酒是卫秀带来的,她亲手所酿,这时便令人烫了,与公主助兴。濮阳端着酒杯,杯中物清如白水,酒香纯冽,微微饮上一口,便冲的人一个激灵,脑海清明,再一口,暖意自腹中起,蔓延至全身。

  杯酒尽,濮阳眼中染上酒意,她单手托腮,望着近旁的先生,人在灯下,便似度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质朴君子,美如冠玉。

  从没有人能像先生这样,让她看得目不转睛。濮阳觉得有趣,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陛下的后宫有各色各样的美人,得宠的不得宠的,她见过不少。甚至曾有一位名动寰宇的伶人,地方官为讨好天子,将她送入京来,献给陛下。既然是天下闻名的美人,自然有不凡之处,她曾亲眼见过,是真的美,翩跹起舞,婀娜动人,体态优柔,天生丽质,一颦一笑,带着入骨的媚意,仿佛能吸走人的心魂。她再没有见过比这伶人更娇柔动人的女子。

  可纵是如此,她也只看了一眼而已,一眼之后,便失去了兴致,更遑论再看第二眼。

  可先生不同,在这一刻,濮阳甚至觉得,哪怕先生样貌平凡,她也是喜欢看她的。说是贪恋美色,其实,根本与美色无关。

  近侍将杯盏斟满,酒香萦绕在鼻息间,真是醉人。可濮阳却觉得,她若醉了,必是因眼前人。

  有厨役执一匕首,在全羊前解r_ou_。

  卫秀专注饮食,羊r_ou_上洒了不知名的香料,烤的丝丝入里,油而不腻,咬一口,汁水布满口腔,美味得很。

  濮阳托腮,望向卫秀婉婉笑道:“先生不饮酒,却记得为我带一坛来,如此深情厚谊,我铭感于心。”

  卫秀搁箸:“小事而已。殿下以为这酒如何?”

  “好,能使人神思清明。”

  卫秀不由好笑,莫非一杯酒下去就醉了?公主常经宴饮,不当如此量小才是。

  晚宴之后,一壶酒都空了。

  濮阳面色绯红,似是微醺,她与卫秀同行,至后院分别。卫秀终是担忧,关心道:“不如令人调一盏解酒茶来与殿下饮下。”

  濮阳轻笑,深深看她一眼:“酒岂能醉人。”

  说罢,便带人翩然离去。

  卫秀怔在原地,直到公主罗衣飘颻,步履生辉,消失在黑夜之中,方拧眉沉思,殿下方才是何意?

  酒不醉人,何物醉人?

  山中y-in冷,夜间更是冷风呼呼,卫秀打了个寒噤,才发觉自己竟是在此处待了许久。她拢了拢衣襟,令阿蓉推她回房。

  第32章

  隔日晨起,濮阳收拾齐整,便来邀卫秀往梅林去。

  昨夜大雪,天一亮,竟放晴了,是个难得的赏梅好天。

  一路过去,道上积雪皆已清扫干净。濮阳走在卫秀身旁,欢喜无限:“单是这阳光明媚,便不枉此行了。”

  她言笑自然,似乎昨夜之事,全然是句笑语,唯独卫秀多思多想了。

  倘若真是如此,倒好。卫秀自不会主动去提,双手捂着小暖炉,也与濮阳谈论风雅。

  梅林就在不远处。

  红梅本就耀眼,成林更是惊艳。远望似团团红云,近观妖娆迤逦,情态各异,俱是风流。

  林子颇大,树间有小径,四通八达。二人漫步其中,花影憧憧,暗香浮动。眼中映上花团锦簇,心间已随着欢喜。濮阳目光不离枝头,卫秀也为这些花儿所吸引,或含苞待放,或郁郁绽然,各自美不胜收。

  有一枝桠横亘而出,拦住了去路,濮阳便驻足,正欲绕开,却见这一枝梅,格外生机勃发。枝干舒展苍劲,花朵紧簇绽放,如火一般热烈,蕴含着蓬勃奋发之势,濮阳目露惊喜,伸手小心地折了下来,不令花瓣坠落一片。

  折完了花再看身旁,却发现卫秀已在前方。

  她在一树梅花下,抬头细赏,高冠束发,大袖玄袍,衣襟袖口,俱是齐整。世人崇尚放诞凌乱,逍遥自在,可濮阳却觉得,先生一丝不苟,比起世家子们呈现的潇洒俊逸,更显风流旷达。

  一片花瓣忽然坠下,卫秀伸手,花瓣飘落掌心。掌心白皙如玉,花瓣仿佛比在树上,更昳丽夺目。

  濮阳失了魂一般地看着,脚下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卫秀转头,见她过来,便等了等她,待见到她手中那枝花,抬眼望着濮阳,摇了摇头,叹息道:“殿下好辣的手。”

  濮阳还没从美色惊艳中出来,有些呆,一时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见卫秀已往前去,她便也跟了上去。

  前方有亭,亭中已置茶具暖炉。

  卫秀遵从诺言,为濮阳亲手烹茗。

  她为濮阳烹茗也不是头一次了,濮阳仍是注视着她手下的动作,以为她一举一动,皆是赏心悦目。

  茶好,卫秀为自己与公主各斟一盏。

  濮阳接过,轻抿一口,立时便口舌生香,肚腹回暖。她不由赞了句好茶,卫秀含笑道:“殿下喜欢就好。”

  此处无案牍劳形,无争端纷扰,分明距京不过百余里,却似与世隔绝。在红梅白雪环绕间,围炉拥裘,手捧香茗,惬意悠然,如世外客。

  若是长久如此,也不失人间美事。濮阳心内暗叹,见卫秀端着茶盏,目光仍游离在亭外的梅树间,忽然便觉得,先生胸有沟壑,潜藏江山万里,却仍愿为美景驻足,可见她心中仍有一份质朴天真未曾消退。

  二人悠然自在,京中晋王府,却布满了紧张不宁。

  晋王一张脸就如山上的霜雪,可他偏生要笑,笑得宽和温雅:“荆王不来?可说了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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