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当真!绝对当真!”
李云重这才高兴起来,把那鹿肉脯最大的一块夹给了李云翰,欢欢喜喜招呼他吃菜。
孟时涯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知这六皇子心机够深,藉由年纪最小,撒娇充楞,不动声色收买了四皇子的人心,又让其他几个皇子放下了对他和四皇子的提防。他更知前世六皇子做了皇帝,也算顾念兄弟之情,给了四皇子最大的恩赐,故而前世四皇子虽长居灵州回不得京城,却也落得潇洒自在。
林长照低着头,闷不吭声,筷子拿在手里却不敢动。贺之照本就是三皇子借着街头偶遇的机会强拉过来,明里给四皇子送行,实则是借机拉拢。三皇子把四皇子冷落在一边,不时问贺之照话:国子监修缮得如何,是不是要加些珍稀花木;他收集了许多古书,看过之后弃之可惜是否能放到国子监书库;演武场的弓箭可够用,他平日习武故而找人多打了一批……
“你尝尝这个。”孟时涯夹了一筷子桃花醉鱼给林长照,悄声说道,“几位皇子平易近人,没什么好怕的。”
李云重和李云翰听了这话看过来,先后大笑,对孟承业说道:“孟大人,令郎说话真是风趣啊!”“可不是!本王平易近人吗?外面的人都说,四皇子面黑,夜里能止小儿啼哭!”
五皇子嘿嘿嘿嘿装傻笑了一通:“是啊是啊,似本王这般富态,民间传闻把本王叫做大胖子,本王也从来不生气。”
三皇子似笑非笑,看向林长照,道:“这位正是通州来的才子吧?京城盛传‘邺安四公子’之名,今日见了,倒也不逊孟家公子。”
平南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把酒杯重重一放,愤恨无比地瞪着孟时涯。
“皇叔也听说了吧?眼下席间有两位公子呢,本王也算有幸才能见到。可惜本王才疏学浅,不能与二位公子这样的才子一探学问。只盼将来在朝中相见,静听二位高论。”三皇子李云琦举起酒杯敬酒,眼底含笑,目光盯着他二人。
孟时涯道了声“过奖”,端起酒杯饮了,转头看那林长照也要喝,劈手夺了酒杯,道:“林兄就先别喝了,你这肺病不宜饮酒,若还想入朝为官,可得惜命才是。”然后替他把酒喝了,冲三皇子点了点头。
孟时涯连连提“肺病”,着实让人扫兴,那金吾卫恼得涨红了脸,若不是孟承业拉着他喝酒,只怕就要站起来骂几句。五皇子一脸不耐,装作没听见,三皇子冷笑一声作罢了,而大皇子本身体虚也不能多饮,呵呵笑着附和。
四皇子李云翰豪爽,直言道:“满腹才华却被病痛拖累,那可不好。本王府上还有许多人参灵芝,治病良药,我身子康健向来用不到,不如送给这位林公子吧。”不等林长照站起来赔罪,李云翰已经挥手叫随从回府去取了。
“我的府上就没甚么了,贺大人前些日子去拜访几位尚书大人,搜刮去不少好东西,我身为堂堂皇子不想被比下去,就送出去好多。哎,而今想想,真是后悔。”李云重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瞪了贺之照一眼。
三皇子轻笑一声,道:“六弟,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怎能说后悔呢?贺大人也是为了国子监的学子,更是为了大周将来朝中的栋梁之才,是用心良苦啊。”
李云重叹气道:“就算是吧。我这些年爱跟人攀比,也不知挥霍了多少好东西,如今想拿来做个人情都没东西可送。”
李云翰哈哈大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拍得他身子晃了一下:“你才多大的年纪,说什么这些年?我才是这些年被你坑去了太多东西!”
平南王捋着胡子,摆出了长者的严肃神情,沉声呵斥道:“有什么贵重的,心疼成这般?皇室又不缺那些,别叫人家背地里笑咱们皇室中人吝啬!”
李云翰装作没听见,自顾喝酒。李云重低着头小声嘀咕,隐约像是在说“谁敢”。
林长照小声谢了,拿茶水敬了四皇子李云翰一杯,李云翰笑着受了。
这顿饭到底吃得艰难。林长照战战兢兢,全靠孟时涯和贺之照给他夹菜。孟时涯要刻意摆出清高的谱儿来,也累得慌。酒到半酣,平南王跟金吾卫上将军起了争执,就为了平南王府的府兵横行街头冲撞了金吾卫的事情,三皇子和五皇子明枪暗箭地相互讽刺,大皇子被强灌了几杯酒,借口身体不适先行离去了。孟承业被三皇子、五皇子拉着讨论圣人之道,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等恭送了几位皇子离开,贺之照看了看裹着两件大氅的林长照,笑了笑,说自己有事还得入宫,叫他二人先回国子监。孟时涯正要跟林长照离开,醉醺醺的平南王从醉生楼追出来,指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破口大骂,骂孟时涯是为非作歹的小人,骂他不识抬举。
孟承业早就离开了,由着孟时涯放肆。孟时涯便拉着林长照胳臂,大摇大摆地离开,一边走一边回声——“是不是我听错了?难道是在骂我?可怎么听上去像是在骂陆将军啊!罢了,陆将军心胸开阔,必是不介意的。”
陆威成比平南王还要烂醉,迷迷糊糊听到有人骂自己,立刻想到了平南王,不由分说扑过去,跟平南王扭打成一团。醉生楼前,依旧是人山人海,围观者众多。
“早知道就不跟贺大人一起进去了……”林长照小声抱怨,“吃得一点儿都不痛快。”
孟时涯微笑道:“皇子相邀,哪里是你能拒绝得了的?再说,你不跟着进去,怎么能得那两位贵人的赏识?”
林长照明白过来,面露喜色,看向孟时涯,由衷赞了一句:“孟兄,你真是厉害,小弟佩服!”
折柳台
转眼间到了三月下旬,大考在即,国子监放了假教学子们好好温书,因此学舍里到处是发愤苦读的学子,唯独孟时涯和徐绍没有去领号牌准备赴考,每日练过武就悠哉悠哉地到处晃,惹得学子们怨气冲天,叫他们俩去国子监外面逍遥快活,省得碍眼。
徐绍得了空闲就去找当年失散的青梅竹马,孟时涯本想让他少花点儿功夫,告诉他柳絮的所在,只是想到这二人还有婚约在身,若柳絮因身在花柳之地而自惭形秽,不肯相认,徐绍也会为难,就继续隐瞒了下去。
孟时涯每天早晨把饭菜给林长照送到房里,好叫他省了来回奔走的时间多读会儿书。林长照心中是有底气的,但同房其他学子都苦读,他也跟着紧张,从早到晚抱着书册不放手。孟时涯拿他没办法,除了备好早饭,每日都会去朱雀街上给他买些新鲜糕点瓜果。
不过来来回回,孟时涯都在折柳台附近转悠。他是担心柳絮出事。
那李恒到底是因为柳絮遭了劫难,虽不怨柳絮,但奈何这位小王爷从来不讲理,说不定哪天发起疯来就要迁怒柳絮。
果然,叫他给猜对了。
这天午后,折柳台还未迎客,大门忽然被一群人撞响,砰砰砰地引来了不少街上的行人。孟时涯闻声而至,听来者叫骂,知道这是平南王府的家丁。这些人嘴里说着请柳絮姑娘过府一趟,但孟时涯知道,李恒那厮失了孽根,找不到凶手,要拿柳絮来出气了。李恒眼下要不得柳絮的身子,可他能要了柳絮的命。
青楼薄命女,如何也是敌不过王族世子。
折柳台的老鸨祝盼儿混迹京城十余年,巴结权贵不少,性子早练就了泼辣如火,被那平南王府的家丁吵得烦了,就唤了折柳台的十几个龟公堵在门口,自己则披头散发,裹着肚兜坐在门槛上破口大骂。
“这个也找柳絮,那个也找柳絮!当我们家青黛、云莺、赵意是死了吗?!四大头牌,柳絮才排第四!小蹄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连累别的姑娘没人翻牌子!啐!我不打她打谁?怎么,你们还要找她?行行行,你们尽管领走!脸都给我打烂了,你们要是看着不嫌弃,就领给你们王爷瞧瞧,到时候可别发火给我打死了!我还等着她治好了脸继续接客哪!”
为首的家丁恼道:“啰嗦什么?把人交出来就是!我们主子才不管她脸蛋怎么样,只要活着就行!”
“什么!不看脸?那是冲着她身子去了?呸!想得美!我辛辛苦苦给她弄了个头牌的名号,养在屋里好几年不让人碰她,留她个清清白白的身子,就为了等着有人出天价!你们不带银子不带珠宝的,就想这么把人领走?!脸给她打烂了又不是治不好,老娘还等着她治好了再捞一笔大的呢……”
“你这臭婆娘——”
“哎哟哟我的天哪!还有没有王法了!不给钱就想带走我家的姑娘,你们想得美啊!老娘花在她身上不下三千两,你们动动嘴皮子就想带走人,欺人太甚啊!你们有种就踩着老娘的尸体进去!没胆子?没胆子就给老娘拿来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祝盼儿撒泼耍赖,又哭又闹,又抓又挠,也幸亏折柳台的龟公都是练家子,平南王府的家丁推挤了半天愣是没能进得了门。
孟时涯在前门看了一会儿,趁着没人注意自己,转身离开,沿着院墙去了折柳台后院。多亏前世李恒他们常带他在折柳台厮混,这里的布局孟时涯再清楚不过,轻而易举寻了个偏僻处翻墙而入,熟门熟路摸去了柳絮的房间。
翻窗进去时,柳絮正在朱窗前的书案上作画。她是个才女,尤善书画,所以此前李恒才会叫孟时涯作画拿来讨好柳絮。这位柳姑娘命运颠簸流离,却是个心高气傲的,纵使孟时涯才高八斗俊美不凡,也对他没什么青睐之意。
孟时涯落地起身,柳絮虽然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大声叫出来,只是从凳子上起身,回过头欠身行了个万福。
“孟公子?”柳絮知他不是好色之徒,倒也不怕,淡淡一笑,道,“此前在折柳台落水,想必早�c-h-a��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