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有涯 作者:云镜【完结】(39)

2019-01-26  作者|标签:云镜 重生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贺之照,你真是混账……”

  林长照没敢再听下去,悄悄离开了花厅。走了十多步远远看见方才的两个丫鬟捧着食盒走过来,立刻向她们挥手叫她们先回去。丫鬟不明所以,林长照只嘱咐她们等候贺大人命令便是。

  林长照浑浑噩噩走出贺府,玄武大街上尚有店铺开着,灯火辉煌,来往行人趁着天气舒爽,不紧不慢地走动,个个潇洒自在。唯有他失魂落魄,宛若幽魂。

  林长照漫无目的地穿行在街道之间,不知不觉中落了泪。

  花厅里,贺之照与李云重亲热动情,喘息声仿佛还在耳畔。他们一君一臣,此举本是大逆不道,可言语中分明能听出,这是一对有情人。

  原来,贺之照迟迟不肯娶妻,竟是为了昔日的六皇子,今日的大周皇帝!

  原来,贺之照总是那么冷淡疏离,孤单寂寥,竟是因为他已经心有所属,如今两心相系,他才会变得这般爱说笑,风趣又霸道。

  原来,李瑛今日的警示不是无缘无故的,他早�c-h-a��觉,这对君臣之间有了私情,故而叫他莫沉溺其中,受了情伤。

  林长照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笑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连贺之照的心思都瞧不出来,又想哭自己这一生终究无所依靠。他的贺大哥想来还愿照顾他,可皇帝陛下未必能容忍。

  林长照抱着胳臂,慢吞吞走着,偶尔哽咽一声。

  天高地广,奈何他只觉得无处容身。

  贺之照找到他时,林长照正坐在一户人家后门的台阶上发呆。他走得累了,腹中又饥饿,实在不想再走一步,就寻了这么个地方歇脚。

  抬头看到神色紧张的贺之照,林长照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都听到了?”贺之照小心问道。

  林长照点头,还是忍不住笑:“贺大哥你对着皇帝陛下都不怕,怎么到了我跟前这般慌张?——定是觉得难为情,对不对?”

  贺之照半蹲下来,看向他脸庞,瞧他一脸诚挚,也忍不住露出了笑脸。

  “怕你笑话我优柔寡断,直到今日才能对他坦诚心意。”

  “怎么会?贺大哥你钟情于他,这番表白,忤逆天伦,触怒圣威,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只盼你们二人能长相守。”

  贺之照渐渐收起笑容,侧过身子,坐在他身旁,伸手揽住他肩膀,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你与他,才是真的叫人心疼。”

  林长照怔住,少时微微斜了身子,偎依着贺之照肩膀,将两行泪抹在了他肩头。他本是默默垂泪,奈何今晚对他触动太大,贺之照这句话又让他心酸,便不由得哭出了声音,几乎停不住。

  “我与他,跟你与陛下,却是不同的……”林长照哽咽道,“我从前倾心于他,奈何最终发觉他不过是个卑鄙龌龊的小人……他如今的确不同,可是我心里,实在难以接受。更何况,我这身子好好坏坏,不知能撑到几时……”

  他们二人便窝在这小小的台阶上,沉默相拥,待林长照平复了心绪,贺之照扶着他起来,要带他回贺府。

  林长照叹气,笑道:“我从前不知你们……倒也罢了。眼下还怎么好打扰?莫说你是我认的义兄,就算是�c-h-a��弟,也该避嫌的。”

  贺之照神情窘迫,道:“他已经回宫了。”

  “可是他的眼线还在。贺大哥,陛下他想必也是患得患失,还请贺大哥顾及陛下的心情。”

  贺之照将他安排在客栈,看着他入了房才安心离去。

  林长照辗转难眠,过了子夜还是忍不住起身。客栈房里备着笔墨纸砚,他坐在书案前发了会儿呆,提笔蘸墨,在信纸上写下了四句话,正是——

  “还尽情思泪纷纷,梦里不见杏花林。安得明月长相照,天涯无处闻潮音。”

  第二日,贺之照来到客栈,接他回他租的那座小院,告知房顶修葺妥善,已经能搬回去了。

  贺之照犹豫再三,打算致歉,林长照却抢在前面安慰他,只道兄弟情深,客套的话不必多讲,他且等着贺之照与陛下彼此心意坚定,陛下愿在他这个义弟面前坦然相处,再偶尔住进贺府,把酒言欢。

  贺之照苦笑道:“只怕有得等。”

  林长照道:“三四年都等得,再多些时日有何惧?大哥,陛下到底是万人之上,若要屈于一人之下,只怕……”

  他红着脸没说完,贺之照心中了然,但笑不语。

  林长照入住之时别无他物,空着两手就出了门,却不曾想到他离开后,收拾房间的店小二瞧见书案上那首诗,知道这是当朝状元的笔墨,喜滋滋揣在怀里,打算拿去卖个高价。

  宫怨

  当今皇帝李云重登基后,因生母早逝,不得已立了先皇的皇后杨氏为皇太后。杨太后是三皇子生母,先前跟李云重并不亲近,是以她做了太后,李云重除了逢年过节、寿宴生辰,从不向她请安。后宫里诸多琐事,也都交给了自己的皇后韩氏打理。

  杨太后亲儿子被拘禁在王府,自己也不能擅自离开宫殿,与囚禁无异,心里自然生起了怨怼。从前李云重做皇子时,不受先皇疼爱,这位杨皇后没少给他脸色看,如今情势颠倒,李云重能忍的,她却忍不了。

  杨太后在后宫试图搅弄风云,奈何后宫都是李云重的亲信,她如在冷宫,孤立无援,日夜独处之际歹毒的心思越发重了。

  这一日清晨,太子李阖来给太后请安,皇后韩氏没有陪着,素日里看管太子极严的乳母偏偏病了,于是就只有两个宫女带着太子去给杨太后请安。两岁的小娃正是贪嘴的年纪,看到太后房中摆着的甜糕,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杨太后当时没有说什么,却趁没人注意将甜糕偷偷塞给太子,叫他离开后到了贵妃陆氏的宫里再吃。

  陆氏膝下无子,对太子不冷不淡,但太子的礼节还是要做的。于是从太后宫里出来,转头去了陆贵妃宫里。陆贵妃瞧小太子越发玉雪可爱,一直不能孕�c-h-a��嗣的苦痛涌上心头,忍不住落了泪。小太子最会哄人,三言两句把她逗笑了。陆贵妃感叹太子脾性和善,就拿了些糕点给他吃。

  谁也没想到,太子刚刚离开陆贵妃宫里就吐血昏倒,惊得整个皇宫乱了套。

  好在太子中毒尚浅,很快救回了一条命。

  李云重为此大发雷霆,要求后宫彻查,结果查出太子整天只在陆贵妃那里吃了两块糕点。皇后韩氏怒火中烧,�c-h-a��之下给了陆贵妃一耳光,骂她心思歹毒。陆贵妃百口莫辩,哭得不能自已,恨不能以死明志。

  李云重素来慎重,知道陆贵妃虽嫉妒皇后有子,但平日为人本分,从不逾矩,更妄论谋害太子。他盘问了太子的行程,得知太子去跟太后请安,皇后竟没有跟着,太子身边也只有两个宫女,当时就大怒,责问皇后为何不亲自陪着。

  这个时候,皇后才疑心到太后身上。

  可惜她也是百口莫辩。

  往日里,李云重一再提醒,给太后请安是礼不可废,但皇后必须亲自带着太子,且势必不能让太子离开她的视线,不可于太后宫中多加逗留,饮食更是不能入口。皇后知道太后对皇帝不喜,也担忧她会对太子不利,向来防范甚严。

  只是这几日,她心事重重,竟忘了这么一茬,差点儿害死自己的儿子。

  她的心事,也正是因为李云重许久不曾留宿她宫中,对她日益冷淡。她一心扑在李云重身上,导致这个太子虽是她生的,奈何与她并不亲近。太子不亲近她,她心里也就越发烦躁,对这个儿子教养起来也就不上心,反复往来,又造成太子宁可独自玩耍也不要她陪伴,她也就想着如何再有身孕,夺得李云重的恩宠。

  因为圣宠而忽略太子,这样的过错是她不能承担的,韩皇后无论如何不敢说明,只哭诉自己对太子照顾不周。

  李云重心里隐约明白,但到底怒气压过了对皇后的亏欠,下了命令叫皇后回去思过。

  而陆贵妃,平白挨了一耳光,李云重为照拂她面子,赏赐了许多东西。这番举动,也让皇后越发难过。

  过了两天,太后宫里的几个宫仆被杀,整座宫殿俨然冷宫,被彻底封锁起来。太后探听到太子无碍,皇后和陆贵妃都没受到什么惩罚,明白阴谋败露,便日日夜夜咒骂李云重和太子李阖,过了几日没了声音,据说是骂哑了嗓子。

  太子已然无碍,只是醒来后身子不适,尤爱哭闹,吵着要贺师傅来哄。

  贺师傅正是太子太傅贺之照,为了安抚太子,贺之照常住皇宫,与太子朝夕相伴,而皇后也失去了母子间修补亲情的最佳机会。

  孟时涯便是这个时候赴任的。他负责巡查的范围,包括太子的东宫。

  这一晚,韩皇后去东宫给太子送她亲手熬的鸡汤,刚刚踏入东宫院落的大门,就听到太子欢快的笑声。

  守门的太监要传报,韩皇后鬼使神差斥退了他们,悄悄走近大殿,站在门外听太子与贺之照说话。

  只听小太子叹息,问道:“贺师傅为什么不常来看我?”

  屋子的男人笑了两声:“臣是外臣,本不该常常步入后宫之地,所以不能来陪伴殿下。再过一年,殿下能去御书房读书,臣就能常常陪着殿下了。”

  “还要一年啊……我真希望贺师傅天天陪着我,就像父皇那样。”

  “殿下有陛下和皇后娘娘陪伴,一年的光阴很快就能过去的。”

  “可是不一样啊!我想贺师傅像母妃那样,白天陪着我,晚上也陪着我——不对,母妃近来都不陪着我了……她只盼着父皇到宫里,父皇来了,她便叫嬷嬷把我带走……贺师傅,为什么你不能做我的母妃,就像,就像贵妃娘娘那样,这样我们就能每天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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