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五官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秀丽俊美,此时虽然被心有怨气的巫医剃了个光头,但仍无损他那过人的容貌,尤其是故意示弱时候,一双眼睛里仿佛含着泪光,小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让乌师庐想起了祭台上带宰的羔羊,当惯屠夫的心里竟然也起了一丝怜惜。
鬼使神差间,乌师庐解下自己的披风,扔到张贺头顶上,嘴上说道:“没用的东西,跟我进大帐。”
大帐里生着火堆,又不透风,此时温暖如春,张贺进了乌师庐的大帐后,方才觉得自己僵硬的身体开始回暖。他暗自活动了一下手腕,等下应该还能握得住剑。
这么想着,张贺又不动声色地用披风把自己裹紧了一些。
大帐里几个跟随乌师庐伺候的匈奴女人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她们的大人带进来的陌生汉人。
乌师庐坐在自己铺着虎皮垫的座位上,姿势看起来十足的山大王模样,对张贺开口道:“现在就给我画!”
“我需要纸和笔。”张贺回答道。
“纸是什么东西?”乌师庐问。
“哦,我忘记你们这儿没有了,那给我一张牛皮。”
莫名觉得自己被鄙视了的乌师庐冷哼一声,从一旁翻出一张牛皮,扔到张贺怀里:“这个可以了吗?还不快画!”
张贺老神在在地端坐于案前,在笔上添了墨,却提着手腕迟迟不肯落笔:“画图颇需要一些时间,大人总不会让我饿着肚子画吧?蒙大人仁慈,请再赐我酒与吃食。”
“你事还真多。”乌师庐不耐烦地说,“给他一壶烈酒,再上一盘烙饼。”
匈奴居于苦寒之地,因此酿造的酒比汉朝要烈,用以驱散周身的寒气。而作为马背上的民族,他们出行常常带上好几天的干粮,这种又干又硬的饼子就是他们出行的最佳选择。
张贺就着烈酒咬了几口干硬如石头的饼,感觉喉咙和胃部火烧火燎一般,但这样对身体各项技能的复苏很有帮助,所以虽然喝到咳了起来,他还是仰脖灌下了小半壶。
借着酒意,他快速在牛皮上勾勒描画出了震天雷的外形,反正没有火-药和里面的机关,匈奴人光学会一个壳子,什么用也没有。他还特地把外表画得凹凸崎岖,给匈奴人制造模子提高难度。
让他们研究怎么造好外面的花纹去吧,张贺坏心眼地想。
在牛皮纸的一侧画好震天雷的外形图和内部解构图之后,张贺还贴心地在右边用汉字写上了浇注时的注意事项,总之怎么唬人怎么来,坚决浪费匈奴制造人力和时间。
画好图之后,张贺起身,双手向乌师庐奉上这张牛皮:“大人你看,可否满意?”
乌师庐接过牛皮,细细端详了起来。张贺在一旁暗中观察,发现对方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是发作的前兆,张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果然,乌师庐先是挥手让他的那些姬妾们都退出去,然后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飞起一脚踢在张贺的膝盖上,趁他重心不稳朝前摔去的时候,按住张贺的肩膀往下狠狠一按,张贺控制不住力量,扑通一声跪在乌师庐面前。
“你给我跪老实了!”乌师庐用脚踩在张贺背上碾压,让张贺整个人几乎跪伏在了地上,“别想耍什么花招,以为我傻吗?画了个壳子就来糊弄我。”
张贺猛烈地咳嗽起来,虽然能骗过乌师庐最好,但目前的发现也在他的预估之中。
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并非欺骗大人,只是这里面放的粉末是特制的,当初汉天子为了保证配方的绝密,特地派我和另外一名大臣一起配置,我只知道其中一半。”
“那我留着你也没用了。”乌师庐坐了回去,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张贺连忙说:“只要我和那名大臣核对配方清单,二者合一,就可以制出粉末了。这名大臣正好在此处出使匈奴的使团里。”
“使团被单于扣押,我只能带你过去看看。”乌师庐说道。
张贺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他连连点头:“大人说得对,如果有人知道那名汉使身上还背负着这样的秘密,先下手为强打听出了另外一半配方,您在单于那边的功劳可就减半了。”
张贺听说单于不止一个儿子,而乌师庐年少顽劣,在匈奴其他王中间不得人心,他们想要推匈奴另外的儿子作为单于继承人。
果然这么一说,乌师庐的心明显动摇了,他带着张贺共骑一马,朝匈奴单于的中军大营赶去。
最近是枯水期,匈奴人沿着一条几近干涸的河床安营扎寨,乌师庐的营地在河西半里地,在他的营地东北不远处就是单于的大营,两处营地遥相对望。
单于大营南面有重兵把守,而西面和北面的兵力较为薄弱,乌师庐带着张贺经过的时候,只需要经过一道哨卡盘问。
进入大营,乌师庐也不着急求见单于,而是直接带着张贺来到了营地西北角的一处简易帐篷,帐篷口有一小队匈奴人把守,张贺粗略估计了一下,约有十一二人。
乌师庐飞身下马,张贺也跟着跳了下来,走进了那座帐篷。
这个帐篷是匈奴人平时用来存放杂物的,里面凌乱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攻城设备和马具。
地上码着供马匹吃的干Cao,四个穿着汉人服装的中年人正躺在干Cao上,看到有人进来,连忙坐起身来,面露警惕。
乌师庐拔出腰间佩刀,指着其中一人的说道:“你是汉使团的头吗?起来,有人找你说话。”
那人站了起来,只见张贺从乌师庐高大的身影后面闪了出来,对着他说道:“汉使莫慌,我是护军校尉、侍中张贺。”
“张贺,你怎么在这里?”那名汉使面容年轻,却是张贺担任侍中的时候在宫里见过数面的人,一位叫做辛平的年轻文官。
“匡兄,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就不说这些了。”张贺朝对方行礼道,“今晚乌师庐大人带我来这里,主要是向你询问火-药配方的事情的。”
什么火-药配方?辛平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出口询问,却看到张贺朝他暗使眼色,连忙把到了舌尖的话吞了下去。
“不知道张侍中待要如何做?”辛平好奇地询问。
张贺从袖子里拿出一小方羊皮,递给辛平:“这上面写了仆知道的一些配方,君只需将剩下的部分补充完毕就可以了。”
辛平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硝石一斗,白芍三钱,菊几钱未可知,可询问君。”
辛平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不明所以,但张贺既然刚才向他示意,那这些药方肯定有独特的含义。他思索再三之后,突然茅塞顿开,提笔在张贺笔迹下面加上了几行:
“当归二钱半,菊当以盛开在单于台东侧五百步处为最佳,也是同样一斗。”
张贺收回了羊皮,对辛平微笑道:“今日一见,汉使果然聪慧,咱们日后在单于帐下共事,还要承辛兄想让。”
“臣不可事二君,谁要和你共事?!”辛平唾弃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今后就去和卫律那厮掐去吧,我是不会辱节的。”
“汉使放心。”张贺微笑道,“我一定会替你好好掐一掐卫律的,看看他的花言巧语厉害,还是我造出的武器更讨单于欢心。”
“你也别讨单于欢心了。”乌师庐说道,“跟着我混,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吃r_ou_喝酒少不了你一份。”
“那我要提前谢谢大人抬举了。”在乌师庐看不到的地方,张贺露出了一个计谋得逞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张贺:裹紧我的小被子~
感觉单于家熊孩子有种古早味狗血耽美里的炮灰鬼畜异族攻标配怎么回事?
旅游回来了,今日起恢复日更,多谢大家支持:)
第136章 逃脱
白芍, 又名将离。白芍三钱, 意味着一个半时辰之后, 将有人帮助大家离开。菊花,又名傅延年,暗喻使团中和李延年关系好的卫律, 询君几钱就是问卫律在什么方位。回答在单于台东侧五百部就是卫律在营地里所居住的位置距离单于大帐的距离。
张贺和辛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色, 然后跟随乌师庐出了这个简陋的帐篷, 这里又脏又乱,很明显对方不想再多呆一会。
出了帐篷之后,乌师庐就带着张贺往单于大帐走去,单于已经睡着了,乌师庐就算是儿子也不便打扰,就让自己的两名心腹将牛皮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等到单于睡醒就将此图进献上去。
眼看乌师庐想要回自己的营地, 张贺暗自着急, 今晚赵充国等人袭营来救自己和汉使回去,只靠五百不到的步兵其实此举颇为凶险, 张贺决心先帮他们探好匈奴大营周边的地形。
这么想着,张贺开口对乌师庐说:“汉使说的其中一方配料野菊在单于台附近,那也太过遥远, 这种菊花虽然特殊, 但我观大营旁边有河流经过,它很有可能生长在河流附近的Cao地上,请大人允许我现在去寻觅一番。”
“你别是耍花招想跑吧?”乌师庐问道。
“汉使已经知道我将火器制作方法告诉你们, 你觉得我跑回去,日后汉使回国翻起这件事来,坐实了我叛国行径,你觉得我还有活路吗?”张贺一脸诚恳地说道,“我们汉人讲究用人不疑,你既然决定让我为匈奴督造火器,就不该再怀疑我。”
乌师庐觉得汉人果然都是善于口辩,他一时不觉得对方说的有什么问题,只是随口提议道:“那你让我帮你把汉使杀了不就好了?”
别开口闭口就是杀人,张贺在内心吐槽,面上却不显,略微带上了一丝谄媚的笑容:“多谢大人好意,只是那汉使和我共事过一段时间,我并不想伤他x_ing命,您要是再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