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番外 作者:若花辞树(下)【完结】(47)

2019-01-26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濮阳眼中的期待还未散去,心中已是鲜血淋漓。原来她是这样看她的。她茫然无措地去看卫秀,卫秀依旧是那副冷酷的样子。

  若是真如她所言,恐怕阿秀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吧。濮阳动了动唇,她眼中渐渐漫上惊惧,渐渐布满躲闪。不敢看卫秀,也不敢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慢地站起身,她的身体僵直,步履也是僵硬,像一张绷紧的弓,只要被人稍一触碰,就会崩断,毁坏。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重逾千钧,但她不曾回头,僵硬地,呆滞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室中只剩了卫秀一人。她闭上眼,过了半晌,她才有勇气,无声地唤一句:“七娘……”

  自是,无人应她的。

  这样也好。

  她活在y-in暗中,进退不得。而七娘没有必要陪她受折磨。

  人生漫长,她有天下,她有万民,若干年后,兴许会有一个足以站到她身边的人,他们之间没有消磨不去的仇恨,没有跨越不过的鸿沟,他也会像她一样唤她七娘,到那时,她就只是七娘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到那时,不论是男是女,她只盼望,她的七娘能够圆满安泰。

  如此,就足够了。

  这日之后,濮阳便未在含光殿出现,她也不曾另辟殿宇居住,只歇在了宣德殿。卫秀自也不曾主动去寻她。

  她们之间全然没了联系,好似这宫中根本没有彼此的存在。

  濮阳登基一月,四方使臣终于入京。有朝贺的,也有借朝贺生事的。这都是小事,大魏强盛,国富民安,邻邦再如何,也只不过言语上逞快,就连这,都得意不了多久,被大臣们连消带打地嘲讽了回去。

  汉王、滕王连日称病,从不上朝,宫中行宴,也推托不至,躲在府中,乖觉得很。

  濮阳每日应付着这些事,不去想卫秀,更不去想她说的话。

  可事情既然存在,又岂容她躲避。

  使臣们一走,金吾卫便行动了。

  经一月有余的布置,卫秀手下那些人几乎全数被捕。事情进展,本没有那么顺利,但濮阳与卫秀相处多年,即便从未有心过问,也难免知道一些内情,凭借这些内情,执金吾拉起一张人网,将事情做得干净利落。

  此事甚大,自是瞒不了人,朝中上下都在猜测宫中那对夫妇可是生了什么嫌隙,其中尤以卫太师一家最为惶惑不安,接连入宫求见。

  濮阳一概不见。

  卫秀得知此事,已是隔日,她留在宫中,不过是等濮阳处置。不想,她连日不露面,却在暗中布置,将她的人都料理干净了。

  卫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严焕与阿蓉,还有许多人,跟了她十几年,他们一路护持她,照顾她,忠于她,有如亲人一般。

  她本就觉得放弃复仇,对不住严焕几个与她一样因萧懿丧失了亲人的人,此时,自然不可能不管他们。

  濮阳在宣德殿等着她,她知道她必会来的。她不喜欢她,也不在意她,但她绝不会管那些一心一意忠于她的人。

  她们之间,终归是要一个了结的。

  卫秀来得极快。

  她不必通禀便被门外的内侍引了进来。

  濮阳一见她,便挥了下手,屏退满殿宫人。

  宣德殿已有了濮阳的味道,她喜好的摆设,她惯用的纸笔,皆在殿中铺陈开来。

  卫秀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同。她静默朝前,在御案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弯身行礼。

  濮阳站起身,走到卫秀身前,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

  卫秀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什么变化。唯有眉宇间多了些许沉郁,神色也不是太好,她身子弱,这几日又趋寒,濮阳很不放心她,只是她早已没有了去关心她的权力。她也只能,从宫人口中打听卫秀每日起居。

  她抬手欲试探卫秀手上的温度,卫秀淡淡地躲了开去。

  濮阳低头一笑,也不再勉强。她走到窗边,将窗关上了,想来想去,她终还是不放心,多嘴说了一句:“日渐寒冷,你别忘了添衣。”

  “多谢陛下关怀。”卫秀回道。

  如此泾渭分明,如此疏离冷淡。

  濮阳知道,她说再多,在阿秀眼中都是多余,她所为,不过作践自己罢了。不过她在阿秀面前早已没有尊严可言,倒不怕再显得低贱一点。

  濮阳亲去倒了盏热茶来,端给卫秀。

  卫秀看着她,接过了。茶水的热度透过白瓷盏,传到她的手上,确实温暖多了。

  见她接过她奉上的茶盏,濮阳微微露出一个笑意,很是开心的样子,仿佛卫秀毫不起眼的一点表示,就能让她从地狱到仙境。

  “阿秀,”濮阳仍旧如此唤她,未起丝毫隔阂,她坐得有些远,像是怕走近了,会让卫秀生厌。濮阳神情温缓,平静地开口:“我知你为何事而来。”

  卫秀看着她这样子,心疼难言。要如何情深才能包容她一次次伤害,才能掩饰自己心上的千疮百孔,依旧用温柔的面孔待她。

  第108章

  濮阳前后两世的情都给了卫秀。她不怕她看到她示弱的一面,她想, 能有一个人让她卸下防备,让她不必像对外人那般端着皇帝的架子, 那也是她的福分。

  唯一不好的, 大约便是阿秀不爱她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濮阳看透,又看不透。她知卫秀不会对她动心, 可她觉得, 她这辈子,是放下她的。

  “他们都还好, 有三人在潜逃之时受了点轻伤,已请大夫看过了, 并无大碍。”濮阳主动将情况说了来。

  卫秀闻此,容色舒展不少,问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那要看你了。”濮阳说道。

  她手中已握有筹码, 不激进, 也不后退。卫秀看着她, 目光上移,看到她发上样式精致的凤钗。

  不过三月,她便很有皇帝的样子了。才一出手,就扣住了她的脉门,让她唯有听命而已。杯中的茶像是凉了,暖不到她的身上,卫秀便放下了。

  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天下大定,人心趋安,汉王滕王也无其兄根基,掀不起风浪。我若再一意孤行,也不过罔送人命而已。我已不执著于复仇。”

  她已心灰意懒,便是想复仇也提不起那个精力了。

  天下总还是朝廷做主,朝廷又在濮阳手里。卫秀知道,自己是无路可走,她说罢,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放到身前案上:“这些人里,少数是仲氏旧部,多半是我后来收的。都在上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能捉他们一次,就能捉他们两次,有这名目,可能让你放心?”

  濮阳取过了纸笺,并未摊开来看,直接收入袖中。

  “至于我。”卫秀垂眸看着眼前那一方几案,轻轻笑了笑,“陛下若信得过我,不如放我走,我将重归山林,余生不问世事。陛下信不过我,也可囚我,我在陛下手中,也只有听凭陛下处置。”

  她身子不好,但那双黝黑的眸子总是明亮的,笑意总是温雅的,就连卧病在床,面色枯黄之时,也能让人感到她身上那股向生的意志。然而眼前,她的眼眸黯淡了,她的笑意像是蒙上了y-in翳。

  濮阳怎么敢将她留下,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枯朽下去:“我放你走。”

  卫秀像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肯如此利落地放人。

  濮阳笑得苦涩:“留在我身边,与你而言,不过是‘囚’。我是舍不得你,但我不至于如此强迫你。你的那些人,你都可带走,我唯有一愿,只望你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卫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看了看濮阳,这恐怕是她们今生最后一回见面了。她的眼睛是干涩的,目光也是一口枯井中毫无生意的水,落在濮阳脸上,才有些许的波动。她竭力将缱绻的爱意埋在心底,竭力将不舍都收起,淡淡地点了点头,转动轮椅,转身走了。

  濮阳看着她走得毫不犹豫。她想起她们有过的那些平静悠长的岁月,想起病榻上,阿秀在她怀里,气息奄奄地说要与她过一辈子,想起她为她酿的酒,想起竹林的小院中她身姿闲散恍若一山间名士,想起上元佳节,她在灯火阑珊中提一盏莲形花灯笑望着她,想起大婚那日,她穿着新郎的爵弁服,将她娶过门,与她同牢共食,与她双臂交缠饮下合卺酒,与她许诺“今生今世,风雨同舟,携手相济。”

  濮阳心中漫起满腔悲哀,她从未拥有过她,可今日,她连见她的权力都失去了。

  卫秀已到门前,濮阳恐慌起来,她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忙往前跌出两步:“你可会记得我?”

  卫秀停下了,她没有回头。

  濮阳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朝她挪近,轻声问道:“阿秀,你可会记得我?”

  卫秀仰了仰头,过了片刻,方道:“缘尽于此,不如相忘。”

  殿门开了,卫秀扶着轮椅,出去了。

  濮阳的心已是千疮百孔。她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不留给她,她做得如此绝情。濮阳停下了步子,看着卫秀消失在门口。

  这是一个初冬,寒意渐浓,冷风瑟瑟。整座皇宫都在y-in沉的氛围之下。

  皇帝忽然下诏,称皇夫突发旧疾,需出京静养。

  卫秀体弱,是京中人尽皆知的,去岁她一场大病,凶险至极,险些挺不过来,全赖还是公主的陛下衣不解带地日夜照料,才得以痊愈。此事众人都还记得。此番说她突发旧疾,倒也无人质疑。唯有卫太师,很担心皇夫出京之后,卫氏恩宠受辍,连连上表,问中宫安好。

  濮阳封卫太师为开国县公,又封卫攸为伯,一门圣恩隆重。卫太师才放心下来,也不过问皇夫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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