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番外 作者:若花辞树(下)【完结】(52)

2019-01-26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卫秀的伤口在愈合,虽十分缓慢,却是一日好过一日。

  濮阳依旧贴身照顾她,朝政有郑王与丞相,遇难决大事,方有人来请示皇帝。

  然而卫秀却一直未醒。

  直到来日春日,她依旧昏迷,仿佛睡着了,就忘了醒来。

  濮阳毕竟不能一直不上朝。朝中虽稳固,却非毫无隐患,皇帝若是大权旁落,宫廷便危险了。

  她只得每日空出一晌午上朝理政,又将奏疏搬到卫秀房中批阅。

  大臣们每日上午向皇帝奏禀大事,下午则于各衙署办公。濮阳每日批阅奏疏至深夜,隔日一早与大臣们商议要事。

  如此下来,竟像是习惯了一般。

  然而无人知晓濮阳心中有多着急。

  刺客早已查到,便是鸿胪寺卿焦邕。濮阳将他关在牢中,还未处置。她恨他入骨,恨不能亲手将其千刀万剐,然而她又想到焦邕是仲公门生,阿秀待他,必会留情面。于是她便暂留着她,欲等卫秀醒了,再听她的意见。

  卫秀闭着双眼,如与梦中安睡,她面色已好了许多,不那么苍白了,人却无可避免地消瘦下去,濮阳怕极了,她若再不醒,怕是要瘦成一把骨头。

  她每日再忙,都会与卫秀说话,兴许阿秀只是不愿醒而已,她是能听到她的,兴许哪一日,阿秀怜她苦心,便醒来了。

  她不知那一日会何时到来,但她每日都在期盼。

  如此到了二月末的一日午后,卫秀终于醒来。

  第113章

  卫秀中箭,是抱了必死之志的, 箭入胸口,她觉得疼, 也觉得解脱, 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濮阳了。

  卧床数月, 浑浑噩噩, 全然不知身在何处。唯有一个声音,远远近近的, 总在耳畔响起,有人舍不得她。

  卫秀想, 舍不得她离去的,也只有濮阳了。

  她醒来之时,濮阳正将她扶起,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端着一盏白水, 欲喂她饮水。卫秀睁开眼眸, 眸中犹是混沌,眼前亦是模糊,亮光刺目,她反s-h-ex-ing地合眼,脑海中是空白的,毫无意识,直到过了一会儿,适应了,才勉强视物。

  “阿秀……”濮阳愣愣地唤她。

  卫秀缓缓扭头,对上濮阳的双眸,濮阳的脸上,缓慢地涌上惊喜的神色,似还有些不敢置信,她盯着卫秀,唇角慢慢上翘,眼中却更快地涌出泪花。

  “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濮阳飞快地问道,声音都带着颤意。

  卫秀没有说话,她抬手欲拭去濮阳眼角的泪,抬至半道,却怎么也提不上力气,浑身虚透了。濮阳忙握住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卫秀弯了弯唇角,浑浊无力的眼眸似乎也跟着柔和起来。濮阳见此,泪水滚落,她忙擦了去,柔声道:“我去唤太医来。”

  卫秀点了下头,极轻,濮阳将她安置到枕上,走到门前,唤了名侍立在外的宦官,令他去往太医署召周太医来。宦官领命,飞快地去了。

  濮阳回头,便见卫秀又睡了过去。

  这一回,濮阳不再慌张。

  已是二月末,春满大地,她身前就是一处极为幽静的庭院,庭中遍植花木,花间有蝶,树间阳光漏过绿叶的缝隙,和缓而温存地照下来。

  春来已久,直到这一刻,濮阳才发觉春意盎然。

  周太医来看过,断定卫秀已度过此难,之后便是好生安养了,药补也好,食补也罢,总之万不可再有偏差。她的身体,断经不起再来一回。

  这数月来,是濮阳亲手照料卫秀。每日喂食,擦洗,翻身,都是她亲自做的,一来卫秀身份毕竟能不泄露,就不泄露,二来也只有亲自照顾,她才能安心。

  此时听周太医嘱咐,她便一一记了下来。

  周太医见濮阳记得认真,也是在心中松了口气。得知皇夫竟是女儿身,他真是怕极了,唯恐皇夫一旦病愈,便是将他灭口的时候。不过眼下看来,杀了他,真不如留着他,毕竟皇夫的身体,还需调养,与其再寻一大夫,不若继续用他。

  濮阳也是这个意思。周家以医传家,她数月前就将周太医独子弄进宫来,也做了太医,周太医若是管得住自己的嘴,便是父子皆荣,管不住,则是父子同亡。

  走到这一步,周太医自是明白的,也是无路可退,唯有更尽心的。

  写了方子,又命去抓药来。濮阳便留在卫秀身边。

  窗开着,门也开着,春风穿过,带动起帷帐,满室生机烂漫。

  劫难已过去了,之后的日子,自然是越过越好。

  卫秀苏醒,她的身体显然比从前差了许多。那一箭未中心脏,却伤了肺,要好生调养。

  昏迷数月,卫秀瘦得不像话,脸颊都要凹下去了。骨头也僵硬得不听使唤,光是动弹都觉酸疼。这些,都需恢复。

  幸而卫秀耐心极好,每日照着濮阳的吩咐,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从无异议,她是不忍再看濮阳担忧的模样了。

  濮阳见此,自是高兴的,只是卫秀昏迷时,为便于照顾,她是与她同室而眠的,她醒后,濮阳便不知该如何安置自己。她不愿从卫秀身边搬走,也不知卫秀是什么心思。

  一些事,卫秀昏迷时,濮阳不曾想过,她醒来了,却齐齐浮上了她的心头。

  那日邙山上,她为何替她挡箭,她昏迷前说了若有来生,下半句又是什么,若有来生,她们又当如何?

  濮阳想知道,然而卫秀不提,像是忘了一般,她便也无从开口。

  后见卫秀什么也没说,她便装作什么也没想,依旧与卫秀寝于一处。

  是日夜,濮阳自宣德殿回来。

  她手中提一食盒,食盒之中是熬得稀薄的米粥,与几碟清爽小菜。那米粥稀薄,带着稻米的香甜气息,极是诱人,光是闻着香味便已使人垂涎三尺。

  卫秀已起得榻来,坐于轮椅上,看着与从前并无差别了。濮阳入门,她的目光便自手中的书上移开,落到濮阳身上,后见那食盒,知其中必有佳肴,她的目光又在食盒上。

  濮阳见此,便忍不住显出了笑意,过去推了她来。边上已有宫人去取了碗筷来,又将米粥与小菜自食盒中取出、盛好,等两位至尊前来享用。

  濮阳推了卫秀至案前,与她解释道:“今夜理政晚了些,膳房送了粥来,我想你兴许也饿了,便欲与你同享。”

  卫秀如今所居,并非含光殿,而是另一处更为幽静之所,与宣德殿隔得也有些远。纵是如此,一路提携过来,粥犹存热气,盛在玉碗之中,极是诱人。

  “恰是饿了,陛下来得正好。”卫秀笑回道。

  濮阳笑意更深,转到她对面坐下。

  小菜爽口,配着清粥,十分开胃。卫秀也难得咽下整碗,濮阳见她喜欢,记在心里,欲几日令膳房再做一回。

  二人在殿中用膳,自有宫人去往后殿备下梳洗的热水,与洁净衣物。卫秀偏喜青、玄二色,有时也着白衫,濮阳则喜更为鲜嫩些的颜色,只是做了皇帝后,她也逐渐选用稳重的色彩。二人衣物齐整叠起,一青一黛,并排放置台上,看来分外和谐。

  用过粥后二人便相携过来。两名宫人在前提灯照路,濮阳推着卫秀,走在身后。一路过去,都悬了宫灯,倒也不显得暗,濮阳便不需太留神脚下,与卫秀说着话:“我今日自内侍省选了一人,看着十分稳重。”

  她说到此处,便停下了,卫秀并未转身过来,却也侧了侧耳,留神听着。她动作不大,只是将头轻微的歪了一点弧度,奈何濮阳与她极近,便看得十分清楚。她望着卫秀脑后梳得齐整的发丝,微微笑了笑,眸色愈加轻柔:“殿中宫人不少,总需一人来管,这样的事,你怕不耐烦来做的,那内宦姓孙,从前侍奉过我母亲,是可靠之人。”

  实则,那位孙中官深得高帝信任,已做到了内侍省监的位置,位居从三品,只是换了旁人,濮阳也不放心,便将他调了来。

  卫秀思索起来,并未立即答应。濮阳便有些紧张,生恐她摇头。她是存了试探之意的,若是卫秀心存去意,只等身子养好一些便要走,自是用不上孙中官,可若她愿留下来……

  濮阳不由自主便放缓了步子,卫秀疑惑地回头,濮阳触上她疑问的目光,忙心虚躲避,口中则是力图镇定:“你看可好?”

  她眼中满是闪躲,面上却是一副极正义的模样,卫秀看着,倏然一笑,心中软得几要化开,她回头望着前方,语意温和:“便依你。”

  濮阳喜不自胜,弯起了唇角,连眼中都浸满了如夜色般温柔的笑意。

  不过片刻,用作沐浴之所的殿宇就到了眼前。

  二人各自沐浴过,便往寝殿去,寝殿就在边上,隔得极近。

  濮阳见卫秀有些疲惫,便让她倚到榻上,替她捏了捏肩。中过一箭,伤口虽已愈合,却毕竟伤了根本,卫秀如今连久坐都觉力有不逮,往浴房一通梳洗下来,更是疲惫乏力。

  濮阳便很忧心,照着周太医教与她的几个x_u_e道,认真揉按起来,卫秀见她神色认真,仿佛在处理什么要紧政务一般,不由便笑了笑,抬手将她散落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柔声道:“不要紧的,多动一动,恢复了元气,就与从前一般无二了。”

  哪有这般容易,濮阳险些落下泪来,她问过周太医了,伤了肺,极难养好,一旦风寒受冷,便要受一番苦。

  卫秀没有听到回应,便知这话是瞒不住濮阳的,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兴许是习惯了总病怏怏的,如今再差一些,卫秀也不觉如何,于她而言,能活着,便是不易了。但是濮阳会担心,见着她不好,她也会难过,卫秀便因她的难过,也觉得难受起来。

  她低声劝慰:“病歪歪的人,往往长寿,你看我,次次都可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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