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走到一个帐篷前,武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白锦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进去。
帐篷里光线昏暗,一个武士模样的男人就倒在白锦脚边,赫然正是刚才被琵琶公主差遣去安排帐篷的人。
“本座来得早了,便自作主张给你选了落脚的住处。”
y-in影里,是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轻轻敲击着矮几,大半的身体隐在更深的黑暗中,姿态懒散,却无端端让人感到敬畏。
白锦低头瞧着他:“是你。”
这人身上的雾气还是灰白的,白锦却似乎透过雾气隐隐见到了其下的轮廓。玉罗刹察觉到他的打量,似乎也有些诧异:“数月不见,不想你的武功进境如此之快。”
白衣剑客意思意思的谦虚了一下,“过奖。”
玉罗刹笑了。
这人倒真是有意思的很,初见时以为是个冷冰冰的正人君子,却轻易的答应了成为西方魔教的客卿,以为他孤高而自负,碧月却道他好说话的紧,还与她的狼群相处融洽。
玉罗刹很是随意的道:“处理掉吧。”
领着白锦过来的武士立刻利落的拖着那具尸体消失了。白锦大约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多半是玉罗刹霸占了这块儿地方不想挪步,就把这位前来收拾帐篷的武士换掉了,换成自己人将他引到了这里。
白衣剑客走到一旁,亲力亲为的点亮了一盏油灯,一灯如豆,驱散了帐内y-in沉的光线。身后的玉罗刹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道:“本座听碧月说,你有心要找石观音的麻烦?”
白锦嗯了一声,“听说她武功不错。”
武功不错,人品也很符合做他剑下亡魂的条件。
“的确很不错。她与本座,武功只在伯仲之间。”
白锦闻言,上下打量了玉罗刹一番,忽而问道,“你多大了?”
玉罗刹:“……你猜?”
白锦认真的思索半晌:“我猜,最大也不到而立之年。”
玉罗刹轻轻笑道:“好眼光。本以为年纪轻轻武功便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天下间除了我玉罗刹再无他人,不想却忽然多出了一个你。”
“哦?”白锦问:“你有多厉害?”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质疑的意思,玉罗刹这样的人,想必是不屑于自我吹嘘亦或贬低的,他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玉罗刹愉悦道:“明面上,已经是江湖里最强的一批人了。”
这话说的极有深意,白锦秒懂:“原来如此。”
他知道玉罗刹此来必定是有话要说,便在玉罗刹面前席地而坐,随口扯了一个话题:“与你作对的石观音,究竟有什么y-in谋?”
玉罗刹答:“她想做龟兹国最尊贵的女人。”
白衣剑客心想莫不是要做掉龟兹王自己称王?面上不动声色的试探道:“她要做龟兹王妃?”
“王妃的确尊贵,却还称不上是最尊贵的女人。”
玉罗刹的重音放在了女人二字上。
白锦沉吟道:“那就是做龟兹王的母妃了。”
与聪明人谈话实在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玉罗刹慵懒地支着手臂,声音含笑:“道长高见。”
想起碧月曾经说过的话,白锦思索道:“秋灵素的养子就是石观音的儿子……可那孩子似乎已经死了。”
“死了一个,自然还有另一个。这其中的种种y-in谋诡计,说出来怕污了道长的耳。”
白锦哪里不知道这只是因为故事说来话长,玉罗刹懒得多费口舌而已,幸而他也不想追问,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呢?你又为何参与这件事,区区一个西域小国,恐怕还不足以让西方魔教的教主亲自出手吧。”
“哦?”
白锦透过雾气,直直的望进他的双眼:“石观音想做龟兹国的无冕之王,你想做的,怕是整个西域的无冕之王。”
玉罗刹大笑:“不错!区区一个龟兹小国而已,哪里值得本座亲自出手,极乐之星就算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于西域的大局根本毫无影响。”
白锦眼中浮现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你既然对极乐之星的秘密不以为然,又为何要与她争夺那块石头?”
“本座越是对极乐之星出手,她心里便越是急得不行,出的昏招也更多,本座乐得看她的笑话。怎么,不行么?”
白锦平静地摇了摇头。
玉罗刹微笑道:“石观音蹦哒的够久了,既然她不肯老实,那本座就让她再也蹦哒不起来。”
白锦只是看着他。雾气朦胧中,似乎有一双浅色的眼睛在凝视着他,剑客心中一动,就听玉罗刹冷冷道。
“本座要你杀了她,以西方魔教客卿的身份。”
第9章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
盗帅楚留香的名字,白锦在中原茶楼中也听过不只一回。
风尘仆仆却不掩英俊的男人摸了摸鼻子,笑道:“在下刘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
刘向,留香。
玉罗刹昨日顺嘴一提的,据说要来找石观音麻烦的楚香帅,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龟兹王的帐篷里,又是一番推杯换盏、轻歌曼舞的景象,且比昨日早晨的场面更甚。只因这次的宴会,是为庆祝白衣剑客将极乐之星送回而举办,龟兹王兴致很高,龟兹王请来的那几位客人自然也没人想要扫他的兴。
宴会上的江湖人共有六人,除白锦外,还有“龙游剑”的名家吴家兄弟,威震两河的独行大盗司徒流星,一脸病容无精打采的王冲,以及江湖中出名的心狠手辣,据说黑白两道见了都头疼的“杀手无情”杜环。
这么一比较,白锦倒成了里面最默默无闻的一个了。
哪怕他十个月前大战西方魔教两位长老,西域也只知道那是一个用剑的白衣剑客,而不知他姓甚名谁,大战过后又去了何处。
而那些据说大名鼎鼎的江湖豪客,白锦还是在龟兹王的介绍下才勉强“久闻大名”的。
白衣剑客安静地坐在一张矮几后,既不喝酒,也不说笑,一身的清正凌然之气,实在是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楚留香的眼睛在帐篷里的所有人脸上一扫而过,微微笑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铁花进了帐篷之后眼睛都直了,只盯着桌上的美酒看,恨不得立刻坐下来连饮十杯,可他一抬头,便忽然见到了白锦。
他一愣,一拍大腿。
“白兄弟,是你!”
白锦顿了一顿,点了点头。
胡铁花大笑:“老臭虫,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非要给猫灌酒,喝醉了还非说现在是大唐朝的小兄弟!”
白锦:“…………”
龟兹王笑道:“原来这位胡壮士还与白道长是旧识,那就更好了,小王的这位贵客实在是沉默寡言的很,若是有朋友一同饮酒,说不定话还会多一些。”
楚留香也笑道:“他乡遇故知,是该干一杯。”
“正是正是。”胡铁花迫不及待的拿起酒,“来,我敬你一杯!”
他话刚说完,一口酒就立刻倒进了嘴里,简直不给人一点拒绝的机会,数月不见,这酒鬼果然还是个酒鬼。
白锦无奈,也只好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龟兹王见状,笑的更是开怀。
楚留香却道:“你只敬这位白道长,却不敬其他在场的诸位,不妥,不妥。”
胡铁花哈哈大笑,“那就再敬一杯!来,我再敬各位一杯! ”
说着,又是咕嘟咕嘟两下喝完了一杯酒,这下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人哪里是想敬谁?他分明只是想找借口喝酒罢了!
眼看着胡铁花又要敬第三杯了,龟兹王立刻道:“小王平生最好的,便是与武功才艺之士结交为友,方才你的朋友已露了一手,阁下若也有意让小王开开眼界,小王实是不胜之喜。”
杜环忽然道:“正该如此,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来领教领教这位壮士的本事?”
龟兹王眉开眼笑道:“好极好极,看来本王要一饱眼福了!”
白锦在心中暗暗摇头。
在他眼里,胡铁花与杜环不必交手,便已分出了高下。看着龟兹王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胡铁花三人身上,白锦悄悄起身,终于走出了这间帐篷。
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气,白锦才觉得清爽了一些。
他不必去看,也知那杜环定是要为难为难胡铁花等人的,他看人的感觉一向很准,那杜环一眼便知不是个好相与的,气量太小,y-in阳怪气,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的心情。
相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与玉罗刹那样虽满身肃杀之气、却依旧气度不凡的魔道巨头相处。
说来也是好笑,白锦自己就是个一言不合就拔剑来战的坏脾气,却偏还不喜欢别人戾气重,谁戾气重他就要揍谁,从来只许别人好言好语的跟他说话,吃软不吃硬,也幸好他这一身气势凌然不可侵犯,不然杜环要是真跟他出言不逊了,他必是要人血溅当场的。
他在帐篷前沉着脸站了一会儿,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杀到龟兹王妃的住处,好早些了结了这些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