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有时是个十分苍白的东西。
“他早晚都是这座城的新主人,现在……也只是早几年继承了白云城而已。我很清楚他有多么的出色,飞仙岛在他手中一定会越来越好。”
“嗯。”
白云城主又叹了口气。
他的心里,似乎还藏着更沉重更令他无奈的事情,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玩笑道:“你们师徒这几日可是在飞仙岛上大大的出了一次名。”
白锦勾了勾嘴角。
“挥金如土的名声?”
白云城主大笑,“正是!”
乘船渡海而来,又乘船渡海而返,白锦师徒俩在叶氏父子的目送下上了回中原的船。
两个白衣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无言的对视了一眼,白锦便牵着自家的小徒弟登上了去往中原的大船。
他知道,这一别,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位朋友了。
大船破浪而行,白锦师徒站在甲板上,看着飞仙岛渐渐缩小,直至从视野里消失,两个人默契的沉默了一阵,白锦忽然问:“以后还想回白云城玩儿吗?”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不想去,又想去。
白锦问:“为何不想去?”
西门吹雪答道:“那里很沉闷,也很悲伤。”
小孩子的世界是直白的。
或者说,西门吹雪的世界是直白的。
他不仅直白,还天生就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锐。
白锦又问:“那为何又想去?”
“我跟叶孤城约好了比剑。”
白锦一怔,“这又是何时的事情?”
小吹雪一板一眼道:“方才。”
白锦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比剑之时何不不邀请叶孤城来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去白云城,所以就让他长途跋涉来万梅山庄,这不公平。”
白锦摸了摸西门吹雪的脑袋。
“好孩子。”
西门吹雪不知为何竟有些抗拒起这个动作来,他认真道:“师父,你不要总拿我当小孩子。”
白锦挑了挑眉。
他语气淡淡,一本正经道:“可是吹雪上午还在踩着师父的脚印玩,大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小吹雪脸一红,强自镇定的辩解道:“只是偶尔为之而已。我已经可以跟你一起游历江湖了。”
“哦,只有这个?”
“我还知道,你每次考验我的时候都喜欢用刚才那样的语气与我说话,先抑后扬,我已经看出来了。”
白锦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好,的确是长大了。”
他难得的开怀大笑一回,西门吹雪也被自家师父的笑容感染,跟着微笑起来,方才的局促也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问:“我可以学纯阳宫的剑术了吗?”
白锦点了点头,西门吹雪的基础打的十分牢固,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
“只是你练出来的剑法,却未必与我演示给你看的剑法一样。”
西门吹雪不解道:“为何?”
白锦不能说大庆的人似乎没有大唐中人天生内力外放的本领,只好道:“同样的剑法,在不同的人手中使出来都是不同的。你还需记住,学习剑招与出剑的套路只是一个练剑的过程,而不是最终的结果。出色的剑客都不会一直只去模仿前人留下的招式,否则,你就永远超越不了走在你前面的人。”
听白锦谈论剑道,西门吹雪立刻端正了姿态:“我以后会比师父还厉害吗?”
“若真有那一天,吹雪,我为你感到骄傲。”
西门吹雪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抱着木剑,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就好像许下了一个沉重的约定,“好。”
第39章
“老爷,少爷,欢迎回来。”
罗管家深深地躬身。
万梅山庄的仆人们站在罗管家身后,个个低眉敛目,温顺异常。白衣剑客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在在场所有人脸上扫过一遍,淡淡道:“先带吹雪回房休息吧。”
西门吹雪确实有些累了,他看了师父一眼,便干脆的跳下马车,带着前来迎接的春和景明先走一步。
显然,师父是有话要与管家商量。
待西门吹雪的身影消失在梅树之间,白锦才问:“他来了?”
罗管家一点也不惊讶白锦的敏锐,反而苦笑道:“已来了半个月了。”
白锦同样不惊讶。
他都带着西门吹雪一声不吭的跑到了白云城,玉罗刹还能坐的住就怪了。
他走下马车,冷冷道:“带我去见他。”
罗管家却一反常态的支支吾吾起来,一副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白锦皱眉道:“怎么?”
罗管家一脸生无可恋,破罐子破摔道:“主上他,就住在您的院子里。”
说着,他又将这几日庄子里发生的“怪事”娓娓道来。
白锦:“…………”
他闻到了搞事的味道。
一甩袖子,白锦大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并非梅花盛放的季节,万梅山庄里却仍有淡淡的梅香缭绕在鼻尖。
也算没有负了“万梅山庄”这个名字。
穿过梅树林,白锦看见了那棵熟悉的梅树。
唯一一棵会开出白色梅花的梅树。
梅树下,穿着一身紫色丝袍的男人侧躺在软椅上,闭着眼,扇子似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点y-in影来,他一手支着头,慵懒的躺在那里,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似乎是在享受微风,又似乎是在享受梅花的香气,看起来惬意极了。
玉罗刹。
此人绝对是玉罗刹无疑。
除了玉罗刹,还有哪个不速之客敢在万梅山庄如此轻松惬意?
他抬步迈进去,唤道:“玉罗刹。”
玉罗刹睁开了眼睛。
一双浅色的眼睛,流光溢彩,似是世上最奇异的宝石,又似是一眼便能将人吸进去的万丈深渊——吞没灵魂,再将人的血r_ou_摔的粉身碎骨的那种。
白锦一怔,玉罗刹便撑起身体,笑吟吟道:“你回来了。”
磁x_ing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
一种不怀好意的蛊惑。
白锦浑然不觉,注视着玉罗刹的眼睛,蹙眉道:“眼睛是怎么回事?”
玉罗刹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突破时出了岔子,已经好很多了。”
“这岔子似乎不小。”
“是不小。”玉罗刹微微眯起眼睛,笑得愉悦极了:“近两年总有教众发疯自杀,本座也觉得苦恼的很。”
他这双眼睛被心魔侵染,旁的人还好,如岁寒三友他们顶多就只是吓一跳而已,可那些日日近身服侍的婢女侍从却渐渐受不了了。
武功本就不高,心x_ing也一般,看了几次便被玉罗刹的一双眼睛引出了心魔,一日日精神恍惚,除了有一个在他面前失控尖叫被他一掌拍死以外,还有好几个人在自己的家中死了。
割腕,上吊,在墙上撞死的,干脆死在梦里的……死状千奇百怪,闹得那段时间人心惶惶,罗刹教盛传教主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其实是地狱罗刹鬼的双眼,看一眼便要下地狱。
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不能来见儿子的。
如今五六年的时间过去,玉罗刹自觉情况已经没有从前那么严重了,才动身来到万梅山庄。
儿子还是不能看,但看看白衣剑客总还是可以的。
只是为了不影响到万梅山庄的仆人,玉罗刹这几天也不曾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知晓他到来的只是罗管家和几个出身罗刹教的弟子而已。
罗管家这几日对庄子里的佣人们可谓是严厉的很,若是他们一不小心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东西,丢了x_ing命不打紧,污了少主生活的地方就不大好了。
白锦轻轻皱眉:“这些天你就一直住在这里?”
玉罗刹笑而不语。
白锦神情古怪。
他们大眼瞪小眼片刻,玉罗刹才伸出手,遥遥指了指一直空着的那间屋子。
白锦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这个人说风就是雨,还属于比较难缠的那一类人,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剑客已经懒得与他折腾了。
更何况,玉罗刹现在这个模样……
很不对劲。
玉罗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间瞥到了白锦腰上挂着的银心铃上,他轻轻“咦”了一声。
“此物有些眼熟。”
白锦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银心铃,道:“你见过。”
确实见过。
西门吹雪小时候白锦便常常拿了铃铛哄着他玩,有时候小吹雪攥着东西不肯松手,白锦还得耐心的哄他放手,别的东西给就给了,唯有这个银心铃不可以。
玉罗刹若有所思道:“经常见你带着它,可有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