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微微笑了起来:“看来这次我没有找错地方。”
玉罗刹知道他认不得路的毛病,便猜想他的那位“朋友”或许也是误打误撞结识的,而白锦如此做派,常常意味着他的“朋友”有些不大寻常。
这样的巷子里,住的怕都是些穷人。
或许差不多到了,白锦故意放重了脚步,巷子深处忽然传来“汪!”的一声,一只小狗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来。
那只狗体型小,看起来还没有完全长大,全身都是黑色,不仔细看恐怕连它的眼睛在哪儿都看不清楚。
它认得白锦,白锦显然也认得他,淡漠的脸上浮现一丝微小的喜色来。
那狗却硬生生在离白锦五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嗷呜!”
它受惊一样的往回跑了两步,又停下来,瞅一瞅白锦,又瞅一瞅玉罗刹。动物的本能令他不敢向之前几次一样扑到白锦脚下,只因白锦身边多了一个玉罗刹。
白锦侧头,对玉罗刹道:“你可莫要吓着我的朋友。”
玉罗刹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小狗,沉着脸没吭声。
“呜哇,道长!”
紧跟着小狗跑出来的小女孩惊喜的大叫一声,反应跟她养的小狗一模一样,先是想扑到白锦怀里,又硬生生的在玉罗刹的目光中停住了脚步。
小动物和小孩子,直觉都是一样的灵敏。
戴着斗笠的玉罗刹:“…………”
他可什么都没干。
白锦来找的朋友,原来正是这位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扎着两个丸子头,脸圆圆的。她打扮的还算干净,衣服上的补丁却东一块儿西一块儿,显示着家境的贫寒。
她的家,就是巷子深处的一个小破屋。
白锦和玉罗刹停在院子里,小姑娘人小鬼大的嘱咐了白锦好好呆在院子里等她,便走近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玉罗刹问:“屋子里还有人?”
白锦点了点头。
“她的娘亲,病得很重,起不来了。”
玉罗刹上上下下把白衣剑客打量了一遍,“你不会又去做冤大头了吧?”
白锦无语道:“本来想当的,只是她娘病入膏肓,没得救了,就没有当成。”
小女孩很快就回来了,她捧着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粗布出来,到了白锦面前才小心翼翼的展开,里面竟然包着许多铜钱,有的新有的旧,加起来也有二三十文的样子。
“道长,这是还你的。”
白锦垂眸看了一眼,动作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铜板,郑重的收进怀里。
“你哥哥领了工钱了?”
小姑娘点头:“嗯,顾老板对我们很好,前几天还送了我们一条鱼呢。嘿嘿,多亏道长,我们娘也尝上鱼汤了。”
她笑容灿烂毫无y-in霾,实在是讨人喜欢的很。
白锦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这是你哥哥的功劳,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让哥哥在顾老板的店里打下手啊……以前我们总上别人的店里偷东西吃,等我们再赚一些钱,就能把那些馒头也一起还上了。不过……不过还是得先还道长你的粥钱!”
白锦问:“那粥,你娘喜欢么?”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娘一直想喝,那天终于买来喝了,她却说舌头已经尝不出味儿来啦。不过她还是很高兴!”
白锦也笑了,“高兴就好。”
小姑娘嗯了一声,悄咪咪的偷看了一眼玉罗刹,便拉着白锦的袖子,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关于他哥哥的话,这些话她似乎准备了很久,只等白锦来了再一股脑倒出来。
玉罗刹在一边听了半天,听明白他哥哥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鬼头而已,半年前娘病倒了,家里分文不剩,便去偷客栈厨房里的馒头给妹妹吃,可十次里有七次是被人打出来的,常常被打的鼻青脸肿,回家硬说是自己摔的。
最后一回是去了药铺里胡乱偷了些药材,被追出来的时候撞上了正在城镇里溜达的白锦。
药可不能乱吃,药铺的老头吹胡子瞪眼的教育了他半天,才终于把人给放了,白锦跟着那小子回了家,给他娘亲把了脉,发现人已病入膏肓,喝什么药都不管用了,便给他们留了钱让他们买些好吃的,左右日子不多了,总得吃顿好的再走。
哥哥肯收这个钱,妹妹却不愿意白拿别人的银子,得知哥哥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偷别人东西的时候,她还哭着打了自家哥哥一顿,叫他发誓这辈子都不再偷东西了才罢休。
人是小了点,心气儿却很高。
白锦便收回了银子,只给他们留了几十个铜板,说是借给他们的,又叫客栈的顾掌柜随便给她哥哥安排个差事。
之后他拍拍衣服走人,把这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没想到再一次下山的时候却就被一个毛头小子截住了,硬塞了十文钱,说剩下的以后再还给他,他这才真正记住了这对兄妹。
白锦随手塞给小姑娘一根糖葫芦,便蹲下来逗弄小狗,那狗实在是乖巧的很,别提多听话了,自己躺下来露出肚子让他摸。白锦摸着摸着,忽然惋惜道:“可惜了。”
玉罗刹问:“可惜什么?”
“她哥说等狗长大了就要炖着吃。”
玉罗刹嗤笑道:“这小姑娘倔的很,她不愿意,做哥哥的还能偷着把狗炖了?”
他已看出来了,这小丫头人小鬼大,有主意的很,长大了也该是个很干练的女人,他们兄妹只要熬过这一阵子,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他半点触动也没有,只是冷眼看了半天,就觉得这臭道士的毛病实在是太多了。
“你倒真是好心。这世上可怜之人多的数不胜数,你可顾得过来么?”
白锦摸着小狗,嘴里只是道:“他们兄妹与我有缘。”
玉罗刹追问:“那没有缘分的呢?”
白锦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若真事事皆管,岂不是要立地成佛?你瞧我,像成佛的人么。”
玉罗刹也笑了,“你一个道士,成什么佛。”
摸够了小狗,白锦才向小姑娘道别,小姑娘看起来有些不舍,但家里也没有能招待他们的东西,总不能真把狗宰了炖r_ou_,而玉罗刹不想呆在这里的态度又十分明显,她也只好依依不舍的挥了挥手。
“道长,再见!”
“汪!”
白锦也挥了挥手,转身与玉罗刹一起走了。
他来这一趟,先是收回了借出去的钱,又在人家里lū 了半天的狗,好像真的只是来带玉罗刹玩一玩的。
玉罗刹自觉扫了他的兴,中午便找了城里最好的酒楼,叫了上好的鱼,加上一壶白锦最爱的竹叶青,两个人在酒楼的雅间里消磨了剩下的半天。
好鱼美酒,实在是一桩美事。
而这种时候,若还有一个可以一起无所事事的好友在,那更是美事中的美事了。
玉罗刹道:“我打算明日就回西域。”
白锦有些诧异,“怎么突然要回了?”
“本来就打算这两日回去的,今天想了想,也不用特意挑日子了,就明天吧。”
白锦亲手给他斟满一杯酒,道:“一路顺风。”
玉罗刹笑了笑,“借道长吉言。”
轻轻一碰杯,酒液在杯中轻轻晃了一晃。
第二日,玉罗刹果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的消失在了万梅山庄。
他走后不久,白锦去了一趟松江府,将白鹤老人的信交给了薛衣人。
之后,便是风平浪静的半年。
两个月后,西域传来消息——
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暴毙。
作者有话要说: 玉罗刹:不就是大宗师嘛,本座随随便便就突破了。
然后走火入魔(伪)。
玉罗刹:不就是不进则退嘛,本座回去闭关去了。
然后暴毙(伪)。
白锦:……卧槽。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65章
“我百年之后, 将罗刹牌传给谁,谁就是本教的继任教主, 若有人抗命不服,干刀万剐, 毒蚁分尸, 死后也必将水堕鬼狱,万劫不复。”
知晓罗刹牌存在的人,也必定知晓这句话。
这是西方魔教立教那日,玉罗刹亲自立下的规定,人人都以为这是玉罗刹精明, 怕自己死后属下们争夺权力, 毁了他一手创立的罗刹教, 殊不知这规定的背后, 深藏着更深一层的算计。
而知晓这一层算计的人,除了已经暴毙的玉罗刹本人,便只有当年出手抢了罗刹牌跑路的某位剑客了。
万梅山庄里,罗管家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来。
“为了追悼主上,也为了朝拜新任教主, 教中的护法长老和执事弟子们已决定在明年正月初七‘人日’那一天,将教中所有重要的弟子,聚会于昆仑山的大光明镜。”
西门吹雪抬起一双如雪的眸子,冷声道:“所以,谁能在那一天带着罗刹脾赶到昆仑,谁就是魔教的新教主?”
罗管家深深地躬身道:“正是。”